三百多公里,一行人坐着驴车和马车走了六天,才终于到了府城门口。
一路辛苦自不必多说,此时众人脸上都透着一股子疲乏,全靠到了府城好好休息一下的信念支撑着。
然而到了城门口,却发现进去成了个问题。
只见此时城门口聚了不少人,边上一队排着进去的人,另外一边则是众多散站着议论纷纷的人。
“这入城一人竟然要交五两的入城费,这可谁交得起啊!”只听一个老大爷抚掌哀叹道。
他边上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子撇撇嘴,不耐烦地说道,“自然有人交得起,你看那排队的人也不少。快拿钱出来吧,让我们进去先,我可是好多天都没吃好睡好了。”
“可是…可是这银钱仅仅够我们一家人交入城费的,进去了吃甚喝甚啊!”老人迟疑地说道,手紧紧摸着腰上贴身放钱袋的位置。
“老头子,要不我俩不进去吧,让柱子和环儿带着银子进,我们两个老骨头就在这城外守着,这城门不能这样总不开吧,总有开的时候。”边上一个老大娘说道。
那瘦高个年轻男子听到有些意动,边上站着的肚子有点大的孕妇则一口反对道,“不行,没有丢下爹娘我们单独进去的道理!”
“可是环儿你这有着身孕,怎可在外面这样干熬,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还是早日入得城内为好。”老大娘担忧地说道。
边上捏着腰间钱袋的老大爷也是忧虑到这一点,担心眼前怀孕七个月的女儿,一路走到这里可是不容易,万万不可在这城外出岔子。
正当他要咬牙说干脆都进去时,那怀孕的女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瘦高个则是一脸急切,只恨钱不在自己手上,这死老头,这一路可把钱看得真紧,现如今进城竟然还要看他脸色,待进了城去,到时候全家可就自己一个劳动力,自己找了活计,让他们看自己脸色吃饭!
而老大爷听了女儿的话,瞪大眼睛,半晌才迟疑道,“你真的不想和他过了吗?那这孩子?”
女子坚决道,“这一路来我可是看透了他,要没有爹娘你们照顾,我不知道早死了多少回了,可他呢,不说照顾我,还一路呼来喝去,每次吃喝最积极,从来没说让着我点,还时刻还惦记着咱家最后的那点钱。”
“我算是看透了这人,凉薄得很,要进去后靠他生活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孩子生下来,我们自己养,肯定能养活!对外只说孩子爹死在外面了。”
老人听到女儿这一番话,想到一路女婿的种种表现,深深叹了口气,的确是自家当初识人不清,竟然招赘了这么个东西,之前家里田地多钱多还不显,对自己老两口那可是嘘寒问暖好得很。
这次逃难出来,田地带不走,带着的银钱也越用越少,他就逐渐换了副嘴脸,不仅对自己老两口态度越来越不好,对女儿也没有见到有几分夫妻情意。
之前看在女儿和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一直忍着,现在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想了想,他把瘦高个男子叫了过来,“你再去打听打听,看这牛能卖多少钱,我们把牛车卖了,一起进了城去!我们在这等着你,你去外圈问问有没有想要买的,尽量卖个好价,我们进去后就靠这点钱过日子了。”
瘦高个男子听了大喜,以为老人终于下定了决心拿钱出来付入城费,高兴地点头称好,然后便往人群外围走去,那边之前看到有收牛车、驴车之类的人。
见他走远,老两口带着女儿,赶着牛车,匆忙就向排队进城的队伍走去。
交了钱很快就能进去,行李车架也只是简单检查了下便放行,所以老人几人很快就进了城去,等男子问到了价格,兴冲冲回来时,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这只是城门口的一个小故事,为了这入城费,发生的故事还真不少,卖牛卖马的,典当首饰物品的,甚至卖妻卖女的都有。
那些前来收购的,都是很有些关系背景的,自然把各种收购价都压得死死的,但是没钱进去可不行,就只得忍痛卖掉。
像那牛车,日常买来都要五六十两的,这城门口却只得卖二三十两,而那驴车日常买要二三十两的,现如今最多只卖得到十多两。
待前去打听消息的男人们回来,听到如今不仅需要查验身份路引,还需要一人收取五两入城费,一行人的心情都不由得沉重起来。
“只要进去就收啊?我们路过也要交啊?”张大爷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家和彭大爷家都是要去更北面的双林县,只是想进去府城买点东西并过路。
见阎二几人点头,顿时两家人的脸色都愈发不好,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过路竟然也要交入城费,还一个人收取这么多。
像彭家一共十三口人,那岂不是入城费都要交六十五两?!
彭家人算了下这个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去打听消息他们家彭大和彭二都去了,也是反复确认了这个入城费收取的规则,还胆大地找了那城门口收钱的衙役问过确认了,知道要想进去,这一人五两就必交不可。
张家人少一点,也是需要二十五两,哪里舍得拿出这么多钱交那劳什子的入城费喔!所以两家自然开始考虑绕行的事情了。
“其实绕行也不是不行,东边有大河没办法从东边绕,但从西边,穿过大孟山有一条路,三百多公里,穿过去就直接到双林县境内了。”阎二说道,听说要收入城费,他第一时间就打听了绕行的消息。
张大娘和张大嫂是双林县人,对大孟山这条道有所耳闻,不由得忧愁地说道,“可是这条路可不好走啊,我们前几天走的官道,还算顺畅,这大孟山里面可是山路,不仅路不好走,据说也很不太平,猛兽土匪可都不少。”
“另外我们准备的干粮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到了府城自然可以买的,这进不去,没粮可寸步难行啊。”
就在张家和彭家卡在路难走和无补给这两大难题上时,边上的田家和韩家则是陷入了到底要不要交钱进去的纠结之中了。
且说这田家,六口人三十两的进城费不是付不起,但是得掏空了所有积蓄,值得吗?该这样做吗?家里田大娘、田二和田二嫂三个大人都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三十两要攒下来可不容易,本来想做安家费的,现在都交了作入城费,那入了城之后,万一没找到事情做,可真的就要喝西北风了呀。
这没钱的日子谁过谁知道,不到那一步,谁都不会想把身上掏空。
“娘是一定要进去的,大哥还等着您呢!”田二思索半天如是说道,至于他们自己一家五口,他则实在拿不定主意。
“要不娘先进去见到大伯哥打听下消息?然后再给我们带信出来看怎么弄。”田二嫂试探性地建议道,反正他们一家五口不能分开,先让娘进去,一个人五两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田二一想有大哥一家在里面,哪怕自家最后不进去,也不用担心老娘没人照顾,于是便也赞同这一想法,“这样也行,更稳妥一些,免得贸贸然我们全都进去了还赔了入城费。”
听儿子儿媳这样说,田大娘也觉得甚是可行,她觉得自己先进去找大儿子,看看能不能活动活动关系,把这入城费减免点,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边田家几人商议出了初步打算,而韩家三人则还在纠结。
其实一路以来,三人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去这府城,进去吧,怕被韩老爷看到抓住,不进去吧,这绕行又不好走,到如今也都没有个契机让他们做好决定。
而很快,这个契机就来了,他们不得不作出那个艰难的决定了。
差不多与他们同时到达城门口,林青护卫一行回了韩府复命,他们有袁同知大人的令牌,自然没有交那入城费。
韩老爷看着那几大马车的粮食,喜上眉梢,胖胖的脸上都找不到眼睛了,这么多粮食,在如今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哪怕分给大舅哥一点,自家剩的也足够全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可随后见林护卫并没有带人回来,三丫头没带回来,三姨娘也没带回来,竟然连其它小妾也都一个都没带回来,瞬间又心情不好了。
“人呢?”他沉着脸问道。
“我们找了全城,都没找到三小姐他们,其它姨娘也都没看到。为了不耽误事,就只得先回来复命了。”
“会不会已经跑到府城来了?”韩夫人也是沉着脸问道,心里暗骂那群贱/人,她恨不得都死在外面了好,偏偏那三小姐又有别用。
“一路上我们也留意了,都没有看到类似三小姐的人出现。”林青回复道,其实两行人擦肩而过了,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把那造型老土的又脏又丑的女人往三小姐身上想。
“不会死在外面了吧?”韩家老大韩武青猜测道。
韩老爷和韩夫人想到这个可能,瞬间都阴沉了脸。
如果真死在外面了,王姨娘和韩武常也就罢了,三姑娘这可有点难办了呀。
龚家可是亲自说三姑娘这八字旺他们家,是一定要娶回去结两姓之好的,自家当时也是满口答应的。
这眼看就要开春到2月了,交不出来人可怎么办,这八字可骗不得人,一时也找不到完全相同八字的来代替的呀。
“派人继续沿路找,另外派个人在城门口守着,要进城必然要通过南城门,但凡来了府城,必然没得跑的。”韩老爷如是吩咐道。
而然后韩大弟再去城门口转悠打探消息之时,就在边上看到一个貌似是自家护卫的人。
幸好他伪装做得好,不仅外衣破旧,他姐还给他用小黑的毛做了个眉毛,再加上最近个子长了不少,远看完全认不出来是他,这才没被发现,吓得他赶紧往外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