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遥是知道宗门内弟子到了金丹后需要下山历练这件事的。
上玄仙宗与那些喜欢将弟子拘起来修炼的门派不同,更讲究自由和率性,信奉道法自然,遵循出于世俗,超脱红尘的观念来行事。因此每个结了丹,正式入了道的弟子,都需要“入世”。
掌门殿内,云之遥拜见了玄徽。
玄徽见自己的弟子来,先是问她身体可恢复了吗?
云之遥答了句自己已经痊愈,玄徽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同云之遥唠了两句,这才引出自己的本意。
“遥儿如今已经金丹期,按照宗门的规矩,也到了该下山历练的时候了。”玄徽道。
云之遥暗暗叹息了一声,果然如梁任青所料,师尊此番找她来,正是为了此事。
云之遥一时没回话,眼看着师尊都快要当她是默认了,她才犹豫着开口拒绝道:“弟子希望能够将下山历练的时间延后。”
玄徽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
云之遥抿了抿唇,将自己的顾虑说出:“魔军前些日子才挑衅过,弟子担心宗门安危,想要与同门们一起并肩作战。我如今已经金丹,可以帮着宗门一起对抗魔族了。”
玄徽闻言欣慰地笑了笑。“有这份心是好,只不过我们上玄仙宗万万年的传承,若是需要靠一个刚刚突破金丹的弟子来守护,那岂非太无能了?”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同意云之遥留在宗门了。
云之遥有些不甘心,继续分辩:“可是血月那次临时组建的守卫军里的弟子最低只有筑基后期。数百年前人魔大战时,莫说修士,即便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都得上战场。我既身为上玄仙宗的弟子怎么能在这个时间弃宗门于不顾,一个人逍遥呢?”
“遥儿,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玄徽耐心地将局势解释给云之遥听 “血月那日我们抵抗住了魔军的入侵,已经成功打乱了魔族的计划,如今正处于缓冲的时间,反而更加安全。”
“更何况魔族会否再次向人族开战还是未知数,毕竟他们如今的实力同百年前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便是攻来了,人族也有一战之力。”
“我可以陪着宗门和修仙界一起战。”云之遥坚定道。
玄徽似乎是被云之遥的决心给撼动了。他站了起来,在大殿内来回踱了几步,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遥儿,此番让你下山历练是宗门所有长老和我一起定下的,你务必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这话便是将事情给定死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云之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妥协了,“......弟子明白了。”
她阖上眼,开解着自己:趁着这段时间去一趟北离也未尝不可,她就可以去看看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情况。
玄徽不知道云之遥内心所想,只是尽着自己为人师尊的职责,又叮嘱了几句,最后递给她一个芥子袋,道:“这些东西你拿着。”
云之遥接过芥子袋打开,发现里头装着好些灵石和防身法器,显然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玉牌。
云之遥拿起玉牌问:“这是什么?”
“也是给你防身用的。”玄徽解释道,“这玉牌里存着一道我的剑意,威力大概是渡劫期的全力一击。你若是陷入绝境,可以以此脱身。”
云之遥握着玉牌,就像是握着一块烫手山芋,本该兴奋的她此时却是忧心忡忡。
渡劫期的全力一击,威力甚至可以排山倒海。即便是再宠爱弟子的师尊也不会随意将这种杀器交出来。
这说明师尊恐怕已经预料到了,她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
云之遥启程那日,门中不少人都来送她了。
石菁菁和梁任青自不必说,还有几个在外门时便与她相熟的弟子也都来了。而最让人意外的是,辞仰这个大忙人居然也没忘了她。
辞仰给云之遥带了些丹药来,小到金疮药,大到聚灵丹,能想到的他都备了一份。
云之遥也没客气,直接照单全收。
“多谢师兄,正缺这个呢。”云之遥跟辞仰道谢,辞仰受用地点了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沈叙寒那家伙送你什么了?”
云之遥:!
糟糕。
云之遥的心突然一虚,她支支吾吾道:“我好像忘记告诉沈师兄我要下山历练这件事了......”
辞仰闻言当即嘲笑出声:“亏你现在还能想起来。”
云之遥懊恼地唉了口气,又抬头望了望天色,问道:“现在再去一趟寒英洞府还来得及吗?”
“时间还早,你想去找他便去。”
云之遥嗯了一声,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还是打算去同沈师兄告别一番。
她把丹药往自己的芥子袋里一收,就往寒英洞府御剑而去。
自从云之遥突破至金丹后,就连御剑飞行的技术也好了不少,安安稳稳地便到了寒英洞府的门口。
考虑到沈叙寒可能没办法起床给她开门,因此云之遥是直接用掌印进的。
她直接到了沈叙寒日常起居的竹屋里,刚想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交谈声。
“你何必自伤至此?”
云之遥的手一顿。
这声音并非沈叙寒的,但倒是也耳熟。云之遥回忆片刻,想起这是燧康长老的声音。
见沈叙寒已经有客了,云之遥刚想要离开,便又接着听到了下一句。
“我的伤或死,不重要。”这是沈叙寒说的。
闻言,云之遥离开的步伐一下便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屋内的声音继续传来,燧康痛心疾首道:“自毁丹田,你是在用你的前程当赌注。”
“我一个连宗门都出不了的人,能有什么前程?”沈叙寒的声音里透着股自嘲。
燧康眯了眯眼,激将道:“你刻苦修炼那么多年,甘心窝在这洞府一辈子?”
沈叙寒沉默了。
他确实是想出洞府,想出宗门的,因此才拼命修炼,妄图借灵力压制住煞气。
只不过如今看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敌不过魔笛之音。
然而燧康却把沈叙寒的沉默当做动摇了,继续劝说:“楚隐真已经离开宗门那么多年,他走后你该是掌门的首徒,前途无量......”
“我对首徒没兴趣,长老也知道,我不可能当什么少宗主。”沈叙寒打断了燧康。
他已经听出了燧康的弦外之音,只不过燧康把他想错了,他这人从来志不在此,他只想修炼。
“如果长老是来游说的,那大可以自行离开了。”沈叙寒下了逐客令。
燧康的脸色又青又黑,“我本还当师侄是个有志气的聪明人,可如今看来,原是我看走了眼。”
他最后激了一番沈叙寒,但见对面这人依然不为所动,当即被气到摔门离开。
云之遥见人出来,又往屋后仔细藏了藏,等燧康的背影消失后才出来。
她刻意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敲门进去。
大概是因为刚刚才送走燧康,所以沈叙寒的脸色不算好看,浑身透着一股冷意。但当他见到云之遥来时,那股冷意却莫名消减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沈叙寒问道。
云之遥答:“我今日就要下山历练去了,特地来和师兄告个别。”
“下山历练?”沈叙寒的脸色猛然一变,“你金丹了?”
“是,前几天刚突破的。”云之遥如是应道,但沈叙寒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
云之遥忽然联想到起之前石菁菁所说的那个因为修炼太激进爆体而亡的同门的传闻,师兄待在宗门内那么久,相比也是听说过的。
难道师兄是在担心这个?
云之遥想了想,觉得不无可能,便解释道:“放心吧师兄,我现在感觉很好,辞仰师兄也来帮我摸过脉了,说我虽然境界突飞猛进,但灵力很稳定,是个实打实的金丹。”
沈叙寒抬眼,眼神复杂地瞥了眼云之遥,随即又别过头,一句话也没说。
云之遥叹了口气,自己这师兄脾气还是这么古怪。
还有他方才同燧康长老说的那叫什么话?
什么叫“伤或死,不重要”?
真是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师兄,其实方才你和燧康长老的谈话,我听到了。”云之遥主动坦白。
沈叙寒听到这话,身体顿时一僵,又听云之遥接着问,“师兄为什么那么不看重自己呢?”
不看重自己?
沈叙寒阖了阖眼。
他不是不看重自己,是太看重自己。
“我的存在,威胁到这个世界上太多人的安危了。”沈叙寒的声音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
“就因为师兄是魔?”云之遥瞪大眼睛盯着沈叙寒,“可是魔又如何?师兄从不伤天害理,比某些人族可要来得高尚多了。”
“你不明白。”沈叙寒淡淡道。
不明白他的存在对于两界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是一根随时会燃烧起来的导火索,一旦他失控,魔族便可轻而易举地利用他再次进犯人族。
云之遥从来没在沈叙寒的脸上看到过这么复杂的神色,他好像一副随时准备好了要牺牲的模样。
云之遥苦苦思索有什么能安慰师兄,忽地想起《魔族草药大全》里记载的伏罗草也是生长于北离,顿时有了主意。
“师兄可曾听闻过伏罗草?”云之遥撑着桌子问沈叙寒。
沈叙寒自然是听说过的,但他也知道伏罗草早已经绝迹了。
“是,这世上所有人都说它绝迹了,可我偏偏觉得它只是藏起来了。”
云之遥说话时一双青杏眼亮晶晶的。
“师兄,我的预感从来没失手过。”
“我此去北离,如果能够找到伏罗草送给你,那师兄便答应我,往后不可再这么自暴自弃了。”
云之遥盯着沈叙寒认真的许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这场景落在沈叙寒的眼里,他呼吸一滞,心跳似乎都变响了起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啦,撒花!!
下一卷是北离篇,其余两个男嘉宾也快要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