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怜见,到这个地方四年了,夏礼知从未生过一次病,就连夏云起一个小孩子跟着她风餐露宿这么久竟也很少生病。
所以这个随她一起穿越而来的书包几乎就没被打开过,泱泱大国,几千年的历史创造了无数工艺瑰宝,但拉链和手机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它们在包上或包里和那些药一起压箱底。
夏礼知翻出包,将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倒在地上:“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啊,怎么都过期了?”
“过期的药还能吃吗?”夏礼知将能退烧消炎的药全部都捧到了床边的柜子上,依次来回地翻看,每一种药的药板都完好无损,只是已经过了有效期。
床上的人被烧得稀里糊涂,嘴巴里不知是在嘟囔些什么,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夏礼知看着他这副模样特别无奈,一直纠结过期的药吃了会不会害了他。
屋外玩耍的两个小孩听见到她刚刚倒书包的声音时就悄悄地进到主屋里,无声地看着夏礼知摆弄那些奇奇怪怪从未见过的盒子,然后站在床前俯视着人唉声叹气。
“娘亲,娘亲,这是什么东西?”夏云起和小木墩最终没克制住好奇心,一人拿了个纸盒扑到床前仰着头问她,“盒子里面的东西又是什么?”
床上的人本就虚弱不堪,再被两个小家伙重重一压,人岂非要坏,夏礼知吓得赶紧将人拉开,拿回盒子道:“这里面是药,特别特别苦的药,你们不能碰的,今日已经给你们布置了该写的字,现在就去写吧。”
夏云起懂事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然点了点头就要去写字,小胖墩本来不想写却还是拗不过他,无奈跟着去了。
主屋里又只剩下夏礼知一个人,看着病人痛苦的模样,她没有再犹豫,倒了水来从药板里扣出一定数量的药,拢作一把全部给人灌了下去。
床上的男子被水呛到,循着本能趴到了床边咳嗽不止,夏礼知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喊了两声,顺手给人拍了拍后背,只是都这样了人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动了动眉头就没声了。
“我不知道这些药还有没有用,有没有变质,”夏礼知将人放平在床上,凝视着那人的脸道,“就只能冒险一试了。”
想了想,夏礼知还是觉得不放心,按照刚刚的数量又配了药给自己喂了下去,她想,总不会倒霉到就这么死了。
死了说不一定还能回家呢。
“娘亲,娘亲,我写完了,我和小木哥哥要去外面玩。”外面夏云起脆生生的声音喊道。
我去!莽撞了,她现在可是孩子他妈了啊,她死了夏云起怎么办?
夏礼知着急忙慌地找水喝,想稀释一下那些药,可慌乱间她没能拿稳杯子,让那个土陶杯子砸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碎片四散于地,夏礼知蹲下身拿起一块碎片看了一眼又将其扔了回去。
她还回得了家吗?就算找到了回家的办法她能将夏云起一起带回去吗?如果不可以,她能毫无负担将夏云起留在这里吗?
夏礼知没管这些碎片,起身去了院子里打了些水准备给床上的男人物理降温,说什么也得将这人照顾好了,他若因为那些过期的药死了,往后余生她如何弥补得了。
方才杯子在不远处碎裂时,唐仪明就动了动手指,只是夏礼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她正帮他擦拭身体,他一动夏礼知立刻就察觉到了。
太好了,这人没事。
夏礼知很高兴地伸出手去探探他额间的温度,可才触及这人的脑门,她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地掐住了脖颈,那力道十足,像一把钳子勒得她立刻就涨红了脸,喘不过气来。
唐仪明头疼欲裂,似有细密的针齐齐扎入脑髓,让他意识不清,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也只看到个模糊的人影,但他没有感到人影的恶意,下意识泄了一点力气。
夏礼知终于感觉呼吸顺畅了些,停止掰扯男人的手,用了此时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抽了他一巴掌。
“咳咳……我好心帮你,你居然恩将——”夏礼知怒不可遏嚷骂道,可男人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她试探着戳了戳男人的肩膀道,“喂,你还好吧?”
还是没有动静,甚至都未吭一声。
夏礼知哆嗦了一下,又提高声音喊了两声,可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喂,你还好吧。”
她一边颤抖着声线含着哭腔问,一边将人掰成正面,伸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片刻。
“还有呼吸,”夏礼知往后退了一步,长舒了一口气,“还活着。”
夏礼知显然还在生气,刚刚的窒息感一直未彻底消失,只要一合眼那滚烫的手似乎掐在喉间一直未放开。
算了,这人没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从早间授课到此时应该过了中午,她得去给夏云起做饭,以前在家里,妈妈就时常要求她做家务,但给的理由让她一直无法认同,说如果不好好做家务以后嫁人了是要被夫家看不上的。
这个说法一度令她嗤之以鼻,哪怕到现在她也不认同,她可以做家务,但绝不是出于服务夫家的理由,而是照顾好自己、让自己活得舒服的目的。
只是这无疑与母亲的亲身经历有关,是以她生活的一点一滴为由给予自己的告诫,因为母亲就是如此被教化的。
当然不可否认,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她对自己的爱,只是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女孩子独立、坚韧,做家务只是因为她想去做,而非像一个服务夫家的保姆,事事以丈夫一家为先。
所以哪怕穿越到目前身处的时代,夏礼知也只会为照顾好自己与孩子做饭、做家务,绝不会放弃自我,服务以爱之名将自己困入围城的那个未来丈夫。
当然,她也完全没有自信在目前的时代背景下拥有一个平等对待自己,尊重自己意愿的另一半。
不过也得益于母亲的要求,她现在做起饭、做起家务来得心应手,足以照顾好自己和小云起。
做完饭夏礼知站在门口唤了两声,立刻就见小云起哒哒地跑回院子里,躲在灶前悄悄地伸出头来问道:“娘亲,小木哥哥已经回家去了,你能告诉我刚刚那个盒子上面是什么字呀。”
夏礼知忍不住笑了笑,歪着脑袋故作沉思一般想了想道:“不可以哦,那是不好的东西,小孩子最好不要问。”
“娘亲~”小云起跑到夏礼知身边撒娇道,“你悄悄告诉我好不好嘛~”
“额,”夏礼知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可以哦,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即便是儿子,夏礼知还是极力规避在夏云起面前暴露更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思想、文化等等,没有人比她清楚格格不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如果不是在这个村子里偏居一隅,相信与她的三观相悖、与她的意志相斥的事比比皆是,她不希望小云起也来感受她的感受。
他毕竟是生于这个时代,如果不能带他回家,他未来大概率上也要长于这个时代,接受过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是害了他。
吃完饭,夏云起便坐在夏礼知身边等着她洗完碗筷给自己讲故事,这是每天必有的节目,夏云起乐在其中,本来以为今日也不例外,能听《女娲补天》的故事,谁知那个叔叔突然醒了。
唐仪明睁开眼睛茫然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陛下从城西避暑山庄回宫,本来十日就可抵达盛都,但拜一场瓢泼大雨所赐,他们只得绕路到这个小山村避雨。
而他,他现在借住在那个——女人家里。
高热让他浑身虚弱无力,手脚都泛着酸难受至极,腹部为陛下挡断树受的伤,痛得让他一个劲地倒吸凉气,只是他隐隐约约想起之前好像不小心伤了人。
这里只有那个女子一个人,可能因他受伤的人也只会是她。
唐仪明慢慢起了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一眼就瞧见了那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都在开心地笑着。
小孩子都好动,东张西望的率先看到了他,只听得小家伙指着他对女人说道:“娘亲你看,是那个叔叔。”
夏礼知转头看向那人,同时心里彻底安定下来,看来这过期的药好歹起了些作用,非但没害了人还使他清醒了,不过她脖颈间的掐痕可还在呢,她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唐仪明自然也看到了她脖颈上的红印,一时间也不免心虚,咬牙撑着身体跨出门槛走到离她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躬腰向她行礼道:“病中混沌不识人,伤了姑娘,不,伤了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他病容憔悴,面色苍白,做这样的动作颇有被夏礼知欺负了的感觉,加之他夫人夫人的叫唤简直让人尴尬,夏礼知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道:“好了,没事,灶台上还有一碗清粥,你且坐在此处,我去拿。”
从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他本该犹豫的,谁知他居然从善如流地坐下了,还与那个小孩子大眼瞪小眼,互相对对方好奇。
夏礼知端来粥推至他跟前道:“你且用。”
唐仪明知道白米对一个小村庄而言是十足贵重的珍品,一时间有些犹豫,但看着女人的眼神他却又拒绝不了,心想着回宫后找人来给她送些银钱。
夏礼知看着对面的男子脸上的巴掌印,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是我先冒犯了。”
“哦,那便好,”夏礼知清了清嗓子。
双双沉默不语,夏礼知只能没话找话道:“你病得太重,我本来想请大夫来看看的,但村里大夫不在我就去找了你的同僚来照顾你,只是你们关系似乎不好……”
唐仪明大抵猜到什么事了:“无事,我不需要人照顾,至于他们……谁让我是个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