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红军翻过六盘山,分两路以急行军速度经陇东向陕北挺进,尽管沿路不断和阻击的敌军发生战事,多采取不纠缠的办法,竭力甩掉尾追之敌。10月中旬的一天,队伍离开陇东环县到达陕甘交界时,有五个老百姓装束的人策马奔来,他们头上拢着羊肚子手巾,腰挎驳壳枪,驰到队伍跟前,就问:
你们是中央红军吗?毛主席在哪里?陈昌奉迎上前反问:你们是谁?这五个人中有一个人下马,走上前大声说:“老刘托我们带给毛主席送一份信,他在哪?”陈昌奉听后大喜,马上引他们五个人见了毛泽东。
原来他们是刘志丹部队的同志。毛泽东热情地和他们握了手,看完信后十分兴奋,他大步走到战士们中间,举着信对同志们说:“同志们,我们就要到陕北根据地了!我们的红二十五军和红二十六军派同志联系我们来了。”顿时,战士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就要到根据地了,苦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就在前不久的9月份,陕甘根据地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中央红军北上的消息,估计要来陕北。刘志丹嘱咐陕甘边第二路游击部队:时刻打探消息,主动接头联系。刘志丹还在陕甘晋省委和红十五军团会议上,提出把队伍开到陇东作战,把敌人打击在苏区之外,以迎接中央红军。刘志丹的意见被“左”倾路线领导者否决了,而是采取就地牵制敌人,以迎接中央红军。之后不久,陕北错误肃反开始,刘志丹就被押入牢狱了。
走过长征的萧锋将军在他的《长征日记》中写道:
十月十一日
军团直属队经冯家庄、岩于底、蔡口集到苦水常宿营,行程九十里。现在我们已经靠着陕北地界了。
朱主任收到陕北红军独立师欢迎中央红军北上抗日通电。通电说,我陕北红军独立师热烈欢迎中央红军北上抗日,愿做红军抗日先遣队的敢死队,与日本帝国主义直接宣战,用实际行动欢迎红军北上抗日,巩固抗日的西北阵地。
看到这一通电,大家都十分高兴,与陕北刘志丹的红军就要会合了,我们盼望的一天就要来到了。
10月18日,中共中央在吴起镇铁边城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根据当时形势和部队请况,讨论了进入陕西后的反“围剿”的作战方针,和群众建立良好关系、扩大红军、解决粮食和衣物供给等问题,还决定在保安县暂停,如敌情许可,拟将部队放在吴起镇、靖边,派负责人到苏区去。过去敌人对红军是追击,现在变为“围剿”,一定要打破这一“围剿”。
1935年10月19日,历尽艰辛的中央红军,终于抵达了陕甘根据地的赤安县吴起镇。
这是一个具有历史一意义的时刻,中央红军历时一年多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在赤安县的吴起镇胜利落脚了!起镇胜利落脚了!
吴起镇处在洛河川畔狭窄的台地上,因战国时期的军事家吴起在此戍边而得名,隶属赤安县六区一乡管辖。现在的赤安县,过去叫保安县,因宋朝太平兴国二年驻守保安军而得名,之后以此名称置县,一直沿用下来。1934年11月份,陕甘边苏维埃政府在甘肃荔园堡成立后,将保安县改为赤安县,昭告红色革命之意。红色政权建立后,这里的人们过上了充满希望的新生活。民谣唱到:
日出东方满天红,
边区政府爱百姓,
刘志丹呀真英雄,
带领穷人翻了身……
7000多人的中央红军,突然来到吴起镇,老百姓非常吃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队伍,以为国民党军队反攻来了,仅有的11户人家纷纷跑到山里躲藏起来。
中央红军在吴起镇上看到仄斜的窑屋,和荒凉的收割后的庄稼地,没有看到人。但是,他们的眼睛却亮堂起来,看见了墙壁上“打土豪、分田地”、“中国共产党万岁”、“拥护刘志丹”等标语,让他们的心情格外激动。忽然又见到一孔窑洞门口悬挂着“赤安县第六区苏维埃政府”的木牌,仿佛一道闪电,使疲惫不堪、破衣烂衫的红军战士顷刻明白:真的到“家”了!经历九死一生,艰难坎坷的长途征战,现在总算找到自己的家了,战士们热泪盈眶,忘情地大声欢呼起来。
原干部团老战士、著名作家成仿吾,在他的《长征回忆录》中记述了到扶吴起镇的情景:
下午在距离吴起镇约二十里的一些村庄宿营。傍晚,刚吃过晚饭,司令部命令各纵队都进驻吴起镇及附近村落。大家听到这个命令,莫不十分高兴,因为就要回到红区了。很多人忘记了几天行军的疲劳,像小孩一样,连跳带跑,直往吴起镇跑去。但是当我们进入吴起镇时,群众误以为是匪军又来骚扰。仓惶逃避一空。我们在街上与窑洞内外,到处发现“中国共产党万岁!”“拥护刘志丹”的标语,确定这已是陕北红区的地方了。大家兴奋地不约而同地说:“我们真的回到自己家了!”于是四出去找群众,半天找着几个老头、老太太,却语言不通,讲什么都说:“解不下”,我们的同志误以为群众“害怕”,因为音很相近。战士们首先把街道打扫干净,贴上各种标语,如“北上抗日,收复失地!”“与二十五、六、七军会合,一致抗日救国!”。不久那些老人又找来了一些群众。很快当地的支部书记与乡政府主席回来了,他们和战士们热烈握手,战士们把乡干部们围起来,差一点把他们举上天空,口里说着南腔北调,但一张张的脸上表现出十分激动的心情,有的人热泪久久挂在脸上。乡干部们很热情地和部队的负责同志研究解决各种供需。第二天早晨,全镇的男女老少都回来了,见了我们一个个笑容满面,不断地说:“啊!原来是咱们自己人!”
想不到,中央红军真的来到了。吴起镇的老人对中央红军的到来,依然记忆深刻,在他们的口述中,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当时的情景。
雷义老人当年只有14岁,还是个放牛娃。他回忆说:
那天上午9点多,我正在头道川里放牛。过来3个人,赶着两头牛,牛脖子上吊着铃铛,的啷的啷响个不停。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牛,毛特别长,黑颜色(牦牛)。那几个人看见我,就走过来对我说:“老乡,我们是中央红军。”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就说“解不下”。他们听成“害怕”,又对我说:“老乡,别害怕,我们是穷人的队伍。”随后就是大队人马,一队接着一队,整整过了一天,还没过完。晚上,听大人们说,那是中央红军上来了。
红军上来时,可怜得很,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有灰的,有黄的,有蓝的,但一人一顶帽子,帽子上都缀着一颗红五星,上面插着树枝和黄蒿。已经快到冬天了,红军还穿着单衣服,半截裤,赤脚片子打裹缠,多数穿着破麻草鞋,有的连麻草鞋都不穿。
队伍中还有背着小孩的妇女,有的还担着锅灶。红军一个个又黑又瘦,饿得不成样子,看了真叫人心疼。中央红军都是南方人,爱吃狗肉。我家那时喂一条大白狗,肥得很。那时野物多,又刚打过仗,狗吃死人肉,吃得很肥。有3个红军,四川口音,要买我家的狗。第一天,我们没给卖,第二天又来了,我们就卖了,红军给了一块银元。其实,一条狗根本不值一块银元。那时候钱缺,一块银元能买好多东西。我们一直舍不得花,这枚银元就一直保存到现在。
宗世喜老人那年18岁,是白沟洼的村主席。他回忆说:
红军上来时,饿得很。一见面,他们就给我们说:“老乡,我们是中央红军,给我们买些粮食。”粮食弄来了,玉米煮到锅里,半生不熟就连锅端起,刚准备吃饭,一声命令来了,顾不上吃就打仗去了,结果让另外一支部队吃了。那时,他们实在是饿坏了,有的战士在路上拣到豆子就生吃,地里拣到烂菜叶子就往嘴里塞。老百姓送来的猪,杀死后毛还没褪尽,一人一块就割走了。
红军队伍中还有女的。咱们这里封建,男女不言传(说话)。女红军上来后,她们大哥大哥叫得很亲热,又是大脚片子,和男人一样蹲下吃饭。
中央红军一到吴起镇,赤安游击队支队长张明科就知道了,派人口头给赤安县罗平川的区政府传信。当时担任赤安县六区一乡党支部书记的刘景瑞立即起身,向吴起镇赶,到了宗圪堵,就看到了川流不息的红军。同时也知道乡苏维埃政府主席刘景权已经到了多时,已经在彭沟门的卫生部领回了任务:中央红军要打仗,需要20多副担架。目前红军最困难的是粮食问题,请当地干部帮助买些粮食和菜。
刘景瑞和刘景权感到中央红军的抵达,必将使革命势力进一步强大,让中国的民族解放事业发生重大变化,于是,俩人边走边商量,立即派了村干部去找大队长宗维乾和赤卫军负责人,召集大家开了个支委会,分头到六区辖管的村庄,宣传和动员群众积极行动起来,给中央红军送粮草、组织担架队。有一个叫“跑烂鞋”的赤卫队员,平时工作热情很高,主动到各村宣传动员群众,他说:“中央红军来了,我这个跑烂鞋哪怕一天跑烂两双鞋也心甘情愿。”果真,他连夜跑遍了各村的所有家户。
10月20日,天刚麻麻亮,群众就牵驴拉马,踩着星光,从四面八方向吴起镇汇聚而来,给中央红军送粮、送肉、送蔬菜。据当时不完全统计,这次吴起镇周围三个乡共送小米、荞面1.4万公斤,猪50多头,羊子270余只。赤安游击支队还把没收恶霸地主的300多只羊也送来了,其他蔬菜、鸡未作统计。中央红军为感谢乡政府的大力支持,特意赠送了一枝七九式步枪。
中央红军进驻吴起镇,吃住都很困难。朴素而无私的老百姓认定中央红军也和刘志丹的队伍一样,是穷人的队伍,就千方百计地腾出房窑让红军住,尽可能的提供锅灶让中央红军做饭,还主动地为他们担水、劈柴、加工粮食。
陕北的十月已经落霜,气候有些寒凉,昼夜温差很大,庄户人家在早晚都穿上了棉袄。中央红军长期缺乏给养,很多战士身穿单衣,脚穿草鞋。由于住房紧张,很多同志露宿在野地里。谢觉哉在1944年还特意写下了《追赋》一诗,加了题记:
板桥诗有“天明始觉满身霜”句,忆1935年冬初到吴起镇,宿麦地甚暖,天明见霜满衾,追赋。
露天麦地覆棉裳,铁杖为桩系马缰。
稳睡恰如春夜暖,壁上红旗飘落照
“天明始觉满身霜”
林伯渠面对吴起镇的山水和士气高昂的战士,当即写下了《初抵吴起镇》一诗:
一年胜利到吴起,陕北风光慰所思。
大好河山耐实践,不倦鞍马证心期。
坚持遵义无穷力,鼓励同仁绝妙诗。
迈步前进爱日永,阳关坦荡已无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