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场贤三
1933年元旦,山海关守备队长落合甚九郎少校,在日本人小学校举办的新年祝贺会上,对100多名与会者致祝辞时这样说道:“山海关面临国境(伪“满洲国”的“国境”——编者注),每天都处在紧张状态中,所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某种事件。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各位侨民,大家都要到守备队来集合。以后的事情嘛,由本官来作好善后处理。各位要周密地做好随时避难的准备。无敌的皇军是诸位的后盾,希望得到诸位绝对的信赖。”
刚刚接任国境警察队山海关派遣队副队长的我,对于守备队长这番意味深长的讲话,虽不明白其内容,可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嗯,一定有点什么事,这是牵涉到个人发迹显贵的关键时刻,一定得好好干!”我心里暗暗地这样想着。
祝贺会一结束,我马上以他这次的讲话为话题,到他的宿舍去走访。(当时,山海关还在中国人手中)
“啊,请进,请进,你来得正好!”落合好像正在等我似地,高兴地迎接了我。我们先一块喝了一杯酒,当我正踌躇着话该怎样说时,落合却先开了口,他一板正经地说道:“我正想找你商量呢,有件事,请你一定答应才好。你也知道,在山海关驻守的,是何柱国的军队。他们顽固得很,我们想插脚很困难。为了把他们从这儿赶走,想请你也承担一定的工作。这个计划的内容,你的部下国弘亮一排长会对你讲的。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并且命令部下去完成就行了。事情嘛,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在今天夜里扔几颗木把的手榴弹。”
我为事情能同自己有直接关系而感到惊奇。我是作为松木那个师的宪兵长而从北满刚刚派到这里来的呀。但是,按理说,这类事情正是我应该做的,何况,落合已经决定要我来承担了。于是,我当场答应:“好!让我来干吧!”接着,我又说:“可是,少校阁下!这事情太容易了。特别是,蒙您如此费心为我事先都安排好了。”
我为他斟了一杯酒,正想多奉承他几句,他打断了我的话说:“哪里,这都是为国效劳嘛!”说着,他递给我一杯酒说:“好,再干一杯!”
意外地喝了两杯酒,我满心高兴地回到住处。不一会儿,国弘亮一就来找我。
“队长阁下,少校告诉您了吧?”
“唔,是手榴弹的事吗?我刚刚听说。”
“您刚来到这里,我还没来得及报告您。实际上,我从去年8月初,就开始向落合的守备队提供这方面的情报了。只要我们和驻军搞好关系,那就什么事情都好办。”
这样开了个话头,国弘看我一边听一边点头,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今晚扔手榴弹,这件事是定了的。由我和特务警士长泽长一、佐佐木源九郎、阿部睦雄去完成。我带阿部到山海关宪兵分遣队去,长泽和佐佐木到停车场的守备队派出所前面的铁路上去。我们在这两个地方分别扔两枚手榴弹。要用的手榴弹,我已经以‘炸鱼’为理由,领出来12颗,这就足够了。”
这计划相当严密,我放下心了,便嘱咐他:“嗯,好!要认真地去干,不能失败。这件事非常重要,干完之后,绝对不能向外人泄露!”
当天夜里11点左右,日直绀野警长跑来向我报告:“南门外,听到爆炸的声音!”
我装作原来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命令全队紧急集合,又派吉田排长去侦察情况,要求全队做好出动的准备工作。
不一会儿,吉田回来了,他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报告说:“山海关宪兵分遣队后院和停车场里的守备队派出所门前,都被人投了手榴弹,但是,没造成任何伤亡。”
我便命令全队处于警戒状态,把岗哨由一人增加到二人,并说对营房要认真检查一遍。守备队那边,派人扔手榴弹的落合守备队长,正如预谋的那样,立即派人向何柱国部队提出了抗议。
何柱国部队对此表示惊讶,派陈秘书到宪兵分遣队来。
落合少校和宪兵分遣队长都一口咬定,在这两处投下的手榴弹都是何柱国部队的东西,所以,投手榴弹的人也一定是他们的人。陈秘书说,现在没有时间调查手榴弹的型号,更何况,投弹人的身份都不清楚,所以他不能承认这件事。他说:“等调查之后再”
而落合却说,这样的事情,他听到的太多了,对方承认与否,他都不在乎。他专横地说:“不!日军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没错!”他强硬地要求道:“这样的事件之所以屡屡发生,就是因为南门的警备工作不可靠。必须马上把南门的警备工作移交给我们日军!”
当时,何柱国中将到北京去了,留守队长石团长是交涉的对手。石团长说:“夜间搞移交工作,恐怕不合适。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明天再商量吧!”于是,交涉就中止了。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落合少校根本不顾交涉尚未完成的事实,派儿玉中尉带一个排到南门去。儿玉中尉要求对方马上移交南门。何柱国部队的警备队长说没有接到任何命令,拒绝移交。于是,儿玉中尉从老百姓家抢来竹梯子,蛮不讲理地往城墙上爬。何柱国部队的守城兵,作为正当的防卫手段,投出了手榴弹,当场炸死了儿玉中尉,炸伤了三名士兵,日军没有再继续攻城就回去了。
可是,落合少校的任务,却没有就此结束。
他把昨夜的手榴弹事件和今晨的南门事件都说成是何柱国部队的非法挑畔行为,并立即夸大其词地向日军华北驻军司令官及关东军司令官报告。
关东军司令官则马上派驻守在锦州的铃木旅长到现场进行交涉。
这些都是按预谋的计划干的,这次行动正如宣传机器报道的,的确是非常“神速”。
铃木旅长一边命令驻守在绥中的谷团长马上出动,一边亲自带领步兵第27团的两个连及由炮兵团长指挥的六门野炮在当天下午8时到达山海关火车站。铃木把落合(守备队长)及柳原(国境警察队长)也纳入自己的指挥之下,开始进行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准备向山海关城发动进攻。
何柱国中将在一月二日回到了秦皇岛,却没回山海关。铃木用电话通知对方,要求何柱国在三日午前6时回到山海关进行交涉。后来,当他得到何柱国中将不回来的情报时,便特意提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对方在上午10时以前回来,否则,便马上发动进攻。
就这样,一月三日上午10点整,非法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进攻开始了,首先是炮击。6门野炮,两门山炮,还有不知何时调到离这里只有6海里的海面上的两艘驱逐舰上的大炮,一齐向南门的了望楼及城墙开炮。
经过这阵炮击,南门城墙的一角被炸塌,于是落合的部队马上趁机从那儿攻进城去,接着,谷率领的团及步兵第27团的两个连也攻进城去。
何柱国的军队虽然没有预料到日军会进行非法的突然袭击,可是他们仍然进行了英勇的抵抗。只是,由于寡不敌众,装备又处于劣势,没办法,只好于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在战死200人、伤400人的情况下,从山海关城撤退。
何柱国中将既然回到秦皇岛来了,为什么没回来进行交涉呢?
原来,在头年7月,国境警备队的半泽警长喝得烂醉如泥;全副武装地闯入天下第一关的东门,因不听守城兵的制止而被开抢打死。1932年10月间,驻扎在绥中的谷团的一个中尉指挥着一辆装甲车,为加水而自作主张越过国境进入山海关车站,在遭到南门守城兵的射击后,装甲车开到石河铁桥附近,向山海关进行了炮击。
这两次事件,责任明显都在日本方面,可是,国境警察队长柳原和团长谷根本不顾事实,反而通过守备队长落合向何柱国中将提出了严重的抗议。日本方面依仗武力,根本不讲道理,在中国方面道歉的基础上,国境警察队硬是取得了在山海关车站内派遣驻军的权利,谷团也取得了让装甲车自由出入山海关车站加水的权利。
通过这两件事,何柱国中将认识到,日军不管怎么无理,也要占便宜。这次,他们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难题呢!因此,何将军没有回来交涉。
日军进城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财,强奸妇女,这些就不用说了。
就这样,日军终于占领山海关城。
占领山海关城的这一阴谋,是当年2月开始的华北作战及热河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关于这一点,落合后来告诉我说:“我把何柱国部队从山海关赶走以后,华北作战及热河作战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为夺取山海关城,日军就是这样捏造事实的。这是我亲身参加的行动,任何人也否认不了。
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想,“九·一八”事变时的柳条河事件,“七·七”事变时的卢沟桥事件、上海事变、济南事变等等,这些阴谋恐怕都是这样炮制出来的。对这一点,我是确信无疑的。
作者简历:
1890年12月10日生于广岛县深安郡山野林4番地。1911年12月1日,参加步兵第41团。1913年12月1日成为宪兵上等兵。后到冈山、光州、义州、咸兴、善通寺宪兵队。1932年5月到哈尔滨宪兵队。1932年11月成为宪兵少尉,任山海关国境警察队副队长。1934年12月任锦州省督察官。
1937年7月任黑河省督察官兼特务科长。1938年4月任黑河国境警察队长。1938年12月任热河省教养督察科长。1940年11月任抚顺市警察局长。1944年11月任伪“满洲国”的国务院总务厅荐任官。1945年1月,任抚顺矿务局官员,直到战败。本事件是他任山海关国境警察队副队长时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