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罗刹女

和尚如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弯了弯,檀香味随风四动驱散不少风里的血腥味,阎心就如个破纸团子被他随手拍进腕间的那串木珠串里。

从她的角度,和尚昂着下巴,银白色的袈裟上半点血点子都没有,干净的仿佛不是尘间之物。

他的身侧,江舟和那小沙弥正被一道浅淡的光晕护着,先前所有人被鬼气绞成血雾的场面竟只是和尚搞出来的障眼法。

毫无疑问,这个攻略者有点实力,可以说比她之前遇到的所有攻略者都要强,这还是在他只有一具泥身子的情况下。

在这个世界,系统也无法为所欲为,一旦弄出个什么大能修为的出来,就有被世界抹掉的可能,可若没有顶尖的修为又无法顺利攻略阎心,这么多年两边就这般僵持着。

眼下和尚的出现,可见狗屁系统是急眼了!

阎心习惯性勾起脖子上缠的锁链,眸光沉了沉,是直接杀了和尚锉锉系统锐气?还是勉为其难陪玩一下呢?

算了,她不喜欢那身白衣,亮得晃眼,还是染红了好。

阎心幽幽想着,兀得,她在转醒的江县守嘴里听到了“见晦杯”几字,说是见晦杯来讨债了。

见晦杯?

阎心预备杀人的鬼气收起,眉头轻抬,那不是她那没能炼成的养魂法器?

说来,也记不得是哪日,她杀人杀无聊了,坐在尸堆上忽然想起她那傻子姐姐,好奇若她看到如今的自己,会是如何可笑的表情,会不会后悔将活命的机会留给她。

时间对她是最多余的东西,加之鬼道里确实有将人复生的秘法,她便将大把的时间用在突然冒出的好奇上。

不过那傻子死的时候神魂俱灭,只留了半片残魂被她封在眉心,首要的便是想方设法给她把魂养起来。

见晦杯炼制的初衷便是因此,只可惜最后差个材料没能炼成,半成品勉强能拿来凝魂用,鸡肋,加之那玩意儿炼起来费心的很,这几世她已没再炼过,不存在世上的玩意儿,这小老头从何得知?

黑雾似的魂魄“蹭”得暴起从木珠里挤了出来,一把掐着县守的脖子提到跟前。

“你如何得知的见晦杯?”阎心声音阴恻恻的。

小老头原本吓得半死,闻声忽然停了挣扎,阎心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听到一堆顾左右而言他的话,什么文人爱好,爱惜之物取个名字而已。

这老头一手军刀茧,明显武夫出身,狗屁的文人。

“县守大人果然是个惜物之人。”阎心似是诚心感叹,提着人的手也稍微松了一些。

“正是正是。”江县守松了口气,谁知,一口气还没松完,心脏又是一皱,人已被提到了后院,耳边罗刹女的声音不辩喜怒:“不若一起看看到底是怎样个宝贝,取了这般不吉利的名字。”

江县守被拆穿登时要跑,阎心冷笑一声,分出一缕鬼气探进他的七窍,鬼气入体就如倒刺刮肉,不会叫人疼死,也不会叫人好过,用来醒神将将好。

阎心居高临下看着抱头打滚的人:“现在肯说了吗?”

江舟这时刚从前院小跑追了过来,闻声壮着胆道:“你这罗刹女好生不讲理,兴许我爹知道的也不是你想寻的东西,同名之人那么多,同名之物也不奇怪。”

同名之物?

她取这名是为笑她那傻子姐姐,还有旁人与她一般想法,如此.......

“那我更想认识这妙人了。”

阎心笑说着,周身的鬼气又森寒了几分,被鬼气包围的江县守,一会儿功夫就被折磨得仿佛老了十岁,却始终跟个锯嘴的葫芦一般,怎么都不肯开口,阎心懒得墨迹,干脆上前搜魂。

修行之人尙不能忍受搜魂之痛,更不要说一个凡人,江县守已近古稀之年,搞不好命都要搭上,他用最后一点气力向僧人连声呼救。

僧人已先出手,手上迅速结着法印,随着他动作变化,空气里仿佛有个无形的巨手,将崇山深海搬来,恐怖的威压几息之间便让人忍不住丢盔弃甲跪地求饶,也只在几息,无业几人便觉身上一轻,那股威压如数朝提着县守的那团黑雾包裹而去。

旁人看不见,只有同是佛修的无业在那道威压的中心看到了金色的法印,是古时破一法师成佛前镇压万魔所用的金刚印,金刚印一出,纵使那妖道有些本事,也不过是猴子见了佛祖。

无业眼中有对师兄身体的担忧,但更多的则是艳羡,万年间只有他师兄一人可以结出这道法印,如今师兄剩了副泥身子,还是只有他,强大如师兄。

只这艳羡没能持续多久,就在金刚印快要落到黑雾身上的时候,黑雾里兀得探出一手将金刚印撕开,没错就是撕开,那动作轻飘飘的和撕张薄纸没甚两样。

那可是能镇压万魔的封印!

无业傻了,连稳持的僧人面上也透出些凝重。

鬼修从一开始就没将这个攻略者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被人阻挠,对蝼蚁的容忍已到极限,终是认真了起来。

她很少对外展示她真正的实力,一招致命这种效率事只会让冗长的时光变得更加无聊,她总是将自己和对方拉到同一水平线,再随心戏耍,现在,她划开了右手掌上的一道黑金纹路,鬼纹松解,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一时,比先前金刚印更沉重的威压铺天盖地倒了下来,顷刻天地倾倒,所有人都被重创在地,不知死活。

约是过了两三息,和尚还是又一次令阎心意外,那个满身染红的单薄身影撑手试图从地上爬起。

是个能看的攻略者!

阎心再次给出她的肯定,同一时间,她已凝成人形模样闪现到僧人跟前,一脚无情踩上他的脖颈。

僧人半撑的手臂被硬折了下去,染血的白骨戳穿僧衣露在外面,裂纹也一下子从衣服深处爬上锁骨直至贯穿到耳后,道道裂声听得人脊背一阵发凉。

尘土在光里缓缓落下,阎心眯了眯被光刺到的眼睛,不期然注意到僧人喉结的地方有颗小小的黑痣,喉结滑动,一下一下拨动着它。

她被那颗小痣吸引,脚下偏了些角度,在那小痣上好奇地碾了碾。

“小和尚,你这小痣是你原身上的还是烧这泥身时点的?”阎心嘴上好奇,脚下用力有些跃跃欲试,想的是怎么把它踩成好看的碎块占为己有。

岂料僧人竟应了她的提问,还答得极其认真,他回:“贫僧生来就有,烧这泥胎的是个严谨之人。”

阎心碾下去的脚因他过于的坦诚迟疑了一瞬,正这时,那边江县守的搜魂结束。

看到结果,阎心眉头蹙起,一圈下来,她在江县守身上什么都没搜到,不光是关于见晦杯的,连他的生平琐碎记事都没有,近七十年的时光里一片空白。

发生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江县守生来缺魂少魄,不能记事,这样的人往往是个傻子,与江县守显然不符,二来,便是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将一些东西藏了起来。

术法破解一类阎心不甚擅长,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局就被和尚给端了,不过不打紧,待她融了江县守的魂,依旧有办法知道她想知道的。

阎心没有生吞人魂的癖好,融魂只能依靠法器,那就得先回她的春幽山,走前,她浓重的鬼气圈住那纤细雪白的脖颈。

好了,是时候送这个攻略者回去了。

僧人伤得很重,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任由黑雾越箍越紧,裂纹像蛛网一样扩散爬满他全身。

看着生命一点点在手心流逝,阎心心情很好地翘起嘴角,泥胎碎裂,僧人的神魂被她搅碎,她在一地的泥块里精准找到点了小痣的那片,她的战利品是要带走的。

可很快,她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泥片是和尚的,裹在鬼气里的江县守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小沙弥和江舟更是因鬼气的侵扰昏死过去。

一切都是该有的样子,阎心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是风轻了。

于是,为了这点算不上异常的异常,她开始肆意搅动周身的鬼气,将半个城池包裹其中,随着鬼气的不断外泄,松垮的锁链一点点的收紧,直至绞进她神魂的深处。

魂锁是用嗜魂虫炼化而成,喜动不喜静,一旦她动用术法,这东西便会疯也似的啃食神魂,魂锁越来越粗,越来越紧,从头至尾,阎心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冷塑的神情只专注在四散的鬼气上。

阎心的感觉没错,其实就在她的脚下,那边有个和这处一模一样的镜像世界,只不过,从他们的角度,阎心面前,僧人是叶片化的,小沙弥也是叶片,江家父子同样也是一片叶子,她杀的伤的只有几片叶子。

但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起码,起码在那妖道总用视线轻薄师兄,还问师兄那痣是不是原身就有的时候还是真的。

无业回想那时,还是气到眼睛鼻子歪,她她她,怎敢……

就是那时师兄用片落叶将他从幻境里替了出去,他方知一切不过是师兄的计划。

师兄早知以如今身体便是使了金刚印也无法从那妖道手里将江县守救出,只得以金刚印遮掩,将菩提幻境藏在其中,趁其不备将人引了进去。

菩提幻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本就虚实难分,放个大能修士进去都未必能有所察觉。

无业本还觉得师兄不该亲自犯险,直到刚刚,他师兄将江县守置换出来离开,那妖道立马便察觉出来,好不敏锐。

还有那噬魂之痛,他搓了搓发麻的胳膊嗫嚅出声:“真是疯子!还好她出不来。”

几乎是他话落的同时,刚还在说出不来的人就站在了他们面前,浑身遍布黑金纹路的少女语调轻快:“哼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