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敢保证,不会有人告诉忠勇侯他们到底是因何获罪,而宫中上下都对这事讳莫如深,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她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他盯住傅思盈,目光森寒:“既然知道,何必前来。玩弄邪术,死罪一条。”
“陛下误会姐姐了,”傅思盈不紧不慢地说,“那并非是什么诅咒娃娃,而是我从前教给姐姐做的‘扫晴娘’,是民间用来祈求雨止天晴的止雨术法。”
这点并非傅思盈信口胡诌,扫晴娘,又被称为“扫天婆”或是“晴天娃娃”,据传是来自西北民间的习俗。
这么一番话落在乾元帝耳朵里,他听得直皱眉头,“荒谬,思嫔身旁的侍女都招供了,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这颠倒黑白的言语?”
乾元帝挥了挥手:“来人,把她给我……”
眼看两位健壮的御前侍卫就要把她“请出去”了,傅思盈心中一急,抬起头看着乾元帝,大声喊道:“陛下大可一试!臣女虽养在深闺,却也知道最近正值汛期,连日大雨,若是继续下去,马上就会有洪涝灾害降临!”
“而扫晴娘的神力,正好可以替陛下解决此患!”
“姐姐的扫晴娘应该没能完成吧?不然也不会被错认。如果陛下信得过我,臣女今日便替姐姐做完扫晴娘挂起来,明日,就能为陛下带来晴天!”
这番话傅思盈说得斩钉截铁,自信满满。
话毕,她又添上一句:“如若不然,到时候再处置我们也不迟。”
乾元帝冷冷地望着她,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思量之色。
忠勇侯一家都是群废物,养出来的大女儿更是又蠢又毒,唯独这个二女儿,倒是颇有胆色,还有几分机灵。
他大手一挥:“来人,把从思嫔那里搜出来的东西交给她,让她到偏殿去。给你一天时间,朕倒是要看看,你口中这扫晴娘有几分真。”
“若真是朕误会思嫔了,朕自会免你忠勇侯府死罪,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盯着傅思盈,眸光阴冷,毒蛇一般:“如果明日这天公不作美,欺君之罪的下场……”
临走前,乾元帝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傅思盈可不怕他。
气象系统都说明天是晴天,这还能有假的?
她大方一礼:“臣女定不负陛下信赖。”
随后施施然起身,跟着侍从去了偏殿。
很快有人将一个半成品娃娃交到了她手中,下人们又是盒子又是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封印”着这个娃娃,交给她时也是避如蛇蝎,显然对巫蛊邪术怕得紧。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在他们畏惧的目光中,傅思盈直接上手了。
她不会女工,让她做娃娃可是太难为她了,傅思盈照着记忆里那些晴天娃娃的模样,只留了一个头,蒙上一块布,脖子缠紧,底下的碎布自然下垂。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将扫晴娘挂在窗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危机暂时解决,闲下来之后,傅思盈总算有空研究这个气象系统是个什么玩意了。
正想着,她脑海中冒出一个画面。
上首写着她的等级一级,等级旁边的经验条空空如也,底下有不同等级能解锁的功能,譬如呼风唤雨、天降雷霆之类的,看得傅思盈眼热不已。
有这功能,她在古代那不是能当活神仙,到哪都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她等级不够,这些功能大部分都是灰色的,代表不可使用,只有“七日天气预报”显示已激活。
忽然,等级经验条动了一下。
“宿主使用系统功能七日天气预报一次,奖励少量经验。”
傅思盈眼睛一亮,开口对着其他人念道:“今日天气,大到暴雨,明天……”
这话听得宫人们满头雾水,但他们奉命前来照顾也是监视傅思盈,她的一言一行都是要汇报上去的,于是这些话也被记录在了册子上。
而傅思盈那边,伴随着她的言语,经验条一共跳了六次,看来每预测一天就能得到一些经验值,不过不多,七天的经验也没让她升到二级。
傅思盈关了系统,梳理起眼下的状况来。
她打算明天问题解决之后见一见她姐姐傅思卿,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身记忆中的她可不像是个会扎诅咒娃娃害人的姑娘。
或许是遭人设计了?又或者有什么隐情?最差的状况无非是傅思卿真的被后宫这个大染缸泡坏了,有意做下此事,只是未能成功便先败露。
不同情况有不同的应对手段。
傅思卿在宫中,还离男女主这么近,太容易出状况了,一不留神,就会带累了她和忠勇侯府上下。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她远离宫中,离男主女主远远的。
不过傅思卿和忠勇侯府估计都不会同意。
傅思盈叹了口气。
一切等回头见了她再说吧。
用过晚膳,怀揣着满腹心事,傅思盈进入了梦乡。
翌日。
傅思盈醒来时,窗外仍在哗啦哗啦地下着雨。
“陛下请您过去一趟。”乾元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请,他笑容和蔼,看向傅思盈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公公请带路吧。”
于是她跟着太监到了书房。
书房窗户大开,外头是在大雨侵袭下泛起层层涟漪的小池塘。
乾元帝正坐在御案后批改奏折,不少官员上报说河流泛滥,这场雨继续这么下去,恐有水患。
见她来了,乾元帝掀起眼皮瞧了一眼,手上不停,口气冷漠:“你不是说今日天晴?”
“陛下等着便是,今日必是晴天。”傅思盈好整以暇地答道,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她话音刚落,好似一道咒语,窗外雨势减收,打在屋檐上的雨声渐小渐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京城这场下了半个月的雨,竟然就这么止住了。
这一切被一直密切关注窗外天气的傅思盈看在眼里。
“陛下,雨停了。”她提醒乾元帝。
乾元帝“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大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天空是水洗一般的蓝色,日头躲藏在半片云中,犹抱琵琶半遮面,缓缓向大地展露它的真面目,阳光伴随着它的动作一缕一缕洒落下来。
远处花树积蓄的雨水顺着叶子滴落进池塘中,泛起微澜,无声见证着方才雨过天晴的一幕。
地砖仍泛着湿意,但在阳光的烘烤下,这点积水,很快就将消失无踪。
“陛下,如何?”傅思盈的语气中听不见半点意外,似乎对此情此景早有预料。
乾元帝转过身来,面上惊异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傅思盈,头一次认识她似的,语气庄重,似惊似叹:“你……”
眼前所见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乾元帝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措辞。
傅思盈了然。虽说乾元帝讨厌邪术,但身为古代人的他,从小听着三皇五帝、神佛仙人的故事长大,骨子里仍是相信这玩意的。
她老神在在,冲着乾元帝浅笑盈盈:“陛下如今可是愿意相信姐姐并无坏心了?那我侯府上下的性命……”
乾元帝龙颜大悦:“误会一场,是朕错怪你们了。来人,把忠勇侯一家平平安安地送回府上,再从库房取十颗南海明珠、名家字画……一齐送去,忠勇侯教女有方,实为我朝肱骨!”
傅思盈面上说着“谢陛下”,心里不住地诽谤。
有用就是“教女有方”,没用就能因为迁怒要满门抄斩,这乾元帝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宫人们领旨下去了,她和忠勇侯府阖府的命也算是暂时保住了。
傅思盈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有其他事情没用解决,譬如,弄明白傅思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进宫一趟不容易,既然来都来了,那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
“不过,陛下,还有一事。这扫晴娘的期限之类的,臣女要问过思嫔娘娘才知道,若是一直这么天晴下去,只怕又会酿成旱灾了。臣女想和姐姐见上一面。”
解决了隐患之后,乾元帝心情极佳,傅思盈这点小要求,他自然是全盘应下。
他指了一个宫人:“传令下去,把思嫔从大牢里迎回洗梧殿,请傅二小姐去洗梧殿稍等片刻,好教她们姐妹二人相见。”
傅思盈在傅思卿居住的洗梧殿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见到她这位为全家惹来祸事的姐姐。
傅家这两位嫡姑娘相貌有七分相似,眉眼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气质上却大相径庭。
如果说傅思盈常年染病,清丽幽静,枯瘦若白梅,那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傅思卿,身材合度,容光灼目,热烈如红梅。
不过眼下,因着傅思卿在牢里走了一遭的缘故,担惊受怕之下,她神色憔悴,脸色比傅思盈看上去更难看。
傅思卿一见到她就哭了:“妹妹,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差点害了全家性命。”
傅思盈递给她一张帕子,拍了拍她的背,算作安抚,然后对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说。”
其他人自然是听她命令的。就连从乾元帝那过来的宫人,也在稍许犹豫之后,选择了听从她的话,主动把空间留给了傅家二姐妹。
四周无人,傅思盈拉着傅思卿坐下,才继续说。
“姐姐先别哭,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我谎称,你做的是个扫晴娘,原本是想留一天转圜时机,看看父亲那边有何对策。但,或许是我们命不该绝,老天开眼,竟还真的雨过天晴了。”
“陛下大悦,这才免了我们的死罪。”
傅思盈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她不打算告诉傅思卿实情。
但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往后乾元帝细问,傅思卿要是够聪明,也知道该怎么配合她圆谎。
她拉着傅思卿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压低声音:“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做那玩意,到底是想做什么?”
闻言,傅思卿又落下一行清泪,她擦了擦泪水,摸着自己的小腹,又后悔又难过:“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是皇后娘娘跟我说,如果我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就得听她的。”
难怪傅思卿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来,原来是被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