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青瓦台后,在政治圈内不断出现出卖父亲的言论。我们三姐弟连父母亲的祭日也不敢举行任何公开仪式。结果整整六年时间,我们都没有公开举行过父亲的追悼仪式,只和弟弟妹妹在家里一起默默地祭拜他。
当时连最亲近父亲的人都对我们变得冷漠,这对我来说是相当大的打击。众多不实的消息不断刊登在报纸和杂志版面上,就连表明自己姓名的人说的也大多是谎言,匿名人士说出的不负责任的诽谤则更是多到数不清;况且他们说的事情当中有些我就在现场,连这样也能被夸大扭曲,仿佛真事一样到处胡说。
但是当时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拆穿他们所说的谎言。就这样,身边的人开始一一背离我们,在世间的不闻不问当中,我们姐弟仿佛消失在历史的背后一样。
原来世上的人心一天就能改变。领导国家十八年的总统,在他过世后受到政治评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这样的评价若是因为想要靠拢新政权而刻意去扭曲、造假、毁谤的话,恐怕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冤枉的事情了。除了贬低父亲成就的事业之外,还对已经躺在地底下的他进行人身攻击,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人们在没有明确的信念之下,为了追随权力甚至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主张,彼此没有信义只有算计。能够遵守原则和信念,用一贯的哲学开拓政策的政治家,简直少之又少。
一旦尝到权力滋味的人,就会成天为了不失去权力而战战兢兢,他们不会选择险峻艰困的道路,反而会找寻快捷方式,想要快速成为政坛上的明星。权力这种东西感觉一辈子都能握在手里,但其实某天会突然像风一样消失。权力的珍贵在于我们可以利用它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但若没有用在国民身上,而是用在个人利益上,结果就会是丑陋的。我在我的日记本里记录着对权力的简短想法,只要有空就会翻阅。
在我搬回新堂洞时才终于明白,住在青瓦台的时期,为何母亲要不停地叮咛我们谦虚又谦虚,那是在“青瓦台”这个权力的核心地带中,保护孩子们的最基本条件。非常清楚权力力量的母亲,自己节制又节制,深怕会用到太多的权力,万事极为小心谨慎。像她这样的贤内助对身为政治家的父亲是一大帮助,母亲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停留在权力的边缘,而要像平凡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她的良苦用心直到我三十岁左右时才有所领悟。
权力是把刀,当权力越大时,这把刀也越锋利,轻轻一动就会伤及他人。因此权力使人惧怕,但真正需要惧怕的人反而是手持那把刀的人。若不是怀有笃定哲学信念及修养并受到上天的护佑,任何人都无法正确地运用那强大的权力。倘若任意挥舞那把利刀,到头来累积的恨意、愤怒与报复欲,将会反过来使其窒息。
——1990年9月2日
应该没有比出卖人来得更悲伤又难看的事情。只要有过一次背叛信义的经历,接下来就会更容易出卖他人,最后只会让自己卑微地过一辈子。
维新时大声喊着“只有维新才是活路”的那些人,在父亲离世后竟然改口说“当时我们能有什么力量反对他呢”,我真的觉得人生很悲哀。
曾经以为非常疼惜我的那些人,在损益计算后都改变了态度,反而是一些没有过多少交流的人们,还会心疼我们,试着想要给一些帮助。我在那种现实中,学会了看破人的内外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我要感谢的并不是多给我一杯水的人,而是那些心和理念不会因时势而动摇,以一贯真诚态度对我的人,也就是内心诚实的那些人。
至今每当看到媒体把我一路走来的这十八年写成隐居或蛰伏,脸上会浮出一丝苦笑。当时我依旧留在大韩民国,也是每天努力生活的大韩民国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