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事物乃至社会问题的看法,都可能和他的个人经历有关。冯国璋代理过正黄旗蒙古副都统兼陆军贵胄学堂总办,陆军贵胄学堂里曾设立了一个王公讲习班,摄政王载沣以下很多满洲亲贵都是这个讲习班的学员,在此期间,他们建立了较好的感情基础。以后载沣当国,对袁世凯及北洋系极力打压,唯独对冯国璋笼络有加。
冯国璋固然不肯背叛袁世凯,为此只好采取竭力回避的办法——先是以坠马受伤和原配夫人病丧为由,多次向朝廷请假。请假未准后,又来了个装聋作哑,假痴不癫,从此“钳口结舌,随声画诺,不复言天下事矣”。
冯国璋接替荫昌出任第一军总统,乃出于袁世凯的奏请。袁世凯当时就对他说:“非筹备周妥,计出万全,断难督师进攻。”那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你慢慢走,慢慢看,不要急着打革命军。
冯国璋对袁世凯这种挟敌自重、渔翁得利的复杂思路根本就不能领会。他只知道袁世凯复出后,两个忠现在可以归于一个忠,也就是忠于清了,他正好可以借此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早在离京南下之前,冯国璋就兴奋地对一位部下说:“这一来,咱的黄马褂算是穿上了,兴许后人还会世袭罔替哩。”一到湖北前线,他就铆着劲与革命军作战,甚至不惜纵火烧城。
看到冯国璋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袁世凯很是不快,他对段祺瑞说:“华甫(冯国璋的字)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头脑里没有政治。”
为了不让冯国璋干扰其既定方针,袁世凯决定把段祺瑞调到汉口,并让他署理湖广总督,兼办剿抚事宜。
眼看着身处后方的同事突然变成了上司,自己在前线卖命却未得升迁,冯国璋心里自然不会痛快。尽管如此,他还是派参谋长张联棻代表自己北上迎接段祺瑞。
一见到张联棻,段祺瑞就问他:“你还想做清廷的官吗?”张联棻是北洋陆军学堂的毕业生,算是段祺瑞的学生。段祺瑞如此发问,让他不明所以,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回答道:“我跟着老师走就是了。”
第二天,段祺瑞就让自己的参谋长给冯国璋打电话,要调一协的部队去后方维护治安。冯国璋不听则已,一听更加生气:你来我这儿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不增援就罢了,居然还抽我的兵!
他一个兵也没拨给段祺瑞。
其实段祺瑞的这个决定乃是袁世凯的主张。袁世凯调段祺瑞来汉口,为的就是要让冯、段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抽去冯国璋的一协之兵,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减弱前线攻势,同时也能借此对冯国璋进行暗示。
在冯国璋拒绝抽兵后,袁世凯又通过朝廷发来电谕,直接命令他抽出一协给段祺瑞。
你有上策,我就有对策,牛脾气上来的冯国璋索性和张联棻商量了一个花招。首先,他们拍一份电报给朝廷,假装没有收到电谕,请求朝廷增兵前线,以用于进攻汉阳。接着,再发一封电报,说是刚刚收到电谕,尊重朝廷抽兵的安排,可是前线已经打了起来,战事吃紧,兵力单薄,一时难以抽调。
朝廷哪里知道里面的隐情,收到冯国璋的请示后,便同意暂时不再抽兵。冯国璋利用这一机会,在打退革命军对汉口的反攻后,就集中兵力进攻汉阳。
1911年11月27日下午,汉阳沦陷。因“收复”汉阳之功,冯国璋被朝廷封为“二等男爵”。当他在汉口的第一军司令部里奉到这一电旨时,心情异常激动,忍不住对自己的秘书说:“想不到我一个穷小子,现在封了爵啦!这实在是天恩高厚,我一定要给朝廷出力报效。”
冯国璋边说边流泪,等到话说完了,竟然大哭起来。
在这种亢奋情绪的支配下,冯国璋三番五次地给袁世凯发电报,说“时机万不可失”,又说“武昌唾手可得”,要求乘战胜余威,尽快给他下达攻克武昌的命令。
袁世凯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他怕就怕冯国璋真的打下武昌。
汉阳失守之后,武昌方面人心惶惶,担任前线指挥的黄兴与黎元洪等人在战略战术上发生严重分歧,一气之下离开武昌返回了上海。这使得形势更加危急,黎元洪手足无措,对清廷和北洋军的态度也随之软了下来,甚至表示可以放弃共和,接受君主立宪。
对袁世凯而言,这正是他处心积虑想要达到的又一个利益平衡点,不过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探底,不能再往前面去了。于是他急电冯国璋:“不接指示,不得轻举妄动。”与此同时,还警告冯国璋必须严格约束部下,决不能向武昌发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