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钟麟接到廊坊方面关于枪决徐树铮的电话后,立刻派人告知陆承武,要他于当夜赶往廊坊车站。陆承武在睡梦中被叫醒,得知徐树铮已被处决,他还懵懵懂懂地对来人说:“还需要我去吗?”那人说:“你不去怎么行?非去不可!”
陆承武不得已,只得连夜赶到廊坊,去扮演替父报仇的角色。按照设定好的戏码,薛学海等人被接到司令部。陆承武出面对众人讲话,说徐树铮是他杀父的仇人,他已经将徐树铮处死,这事和别人没有关系云云。
听到“徐头”果然已经被害,大家就用请求的口吻对一名军官说:“现在徐专使已经死了。我们和他在一起共事多年,是不是可以看看他的尸首?”
军官同意了,众人被士兵带到一片松林里,在那里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徐树铮。随后他们又被带回司令部,军官语带威胁地对他们说:“今天的事是私人的事,不跟大家为难。你们知道徐树铮是被陆承武杀死的就行了,别的不许多讲。”
薛学海等人还被逼着写了一个书面报告,说明与徐树铮的关系。第二天才被张之江派人送往天津。
徐树铮遇害时,千里之外他的一位老师梦到了他。这位老师是居住于南通的清末状元张謇,自号啬庵老人。徐树铮在动身前往平津前,曾专程到南通对他进行拜访。
在徐树铮心中,其实一直都潜藏着一个脱去戎装、专意于文章学问的想法。出国考察期间,他曾在伦敦参观英国文学泰斗约翰逊在世时常去的老酒店,还在约翰逊坐过的椅子上坐了坐。虽然徐树铮并未读过约翰逊的作品,但他对约翰逊生时穷愁困苦,死后却能以文豪的身份享受盛名,接受人们永久纪念这一点非常羡慕。
想到自己半生戎马,尽管有着显官厚爵,可是仆仆风尘之间,功业转眼就会化为云烟,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记得自己的名字,徐树铮顿感失落。他一时兴起,便在老酒店的来宾簿上写了一篇短文,记述了自己的这一情结。
与先前奔波来去,大多带有强烈的功利色彩不同,徐树铮赴南通的目的较为单纯,就是想拜“状元”张謇为师,向他请教学问。在张謇的居所,徐树铮以后辈晚学的身份,一连数日向张謇虚心求教。张謇学问渊博,所谈时局学问,句句扼要,徐树铮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场对张謇说:“从今尔后,树铮将奉啬老(张謇)为师矣。”
徐树铮走后的一天,张謇突然在睡梦中听到徐树铮给他诵读一首诗。从梦中惊醒后,老先生还能记得诗句,遂赶紧披衣挑灯,根据记忆写了下来:“与公生别几何时,明暗分途悔已迟。戎马书生终误我,江声澎湃恨谁知?”
张謇读罢黯然神伤,说:“徐树铮必有事故,看他诗中有悲伤悔恨之意,莫非是来与我作魂梦之别的吗?”没多久噩耗传来,张謇遂作《满江红》一词致哀。
正所谓“戎马书生终误我”,徐树铮的不得善终其实早有迹象,当年他在处决陆建章后,外界就有了“杀人者人恒杀之”的评论。无独有偶,奉系的杨宇霆与徐树铮同有“小诸葛”之称,日后同样是死于非命,若就性格而言,杨、徐的取祸之道可能都在于锋芒太露,风必摧之。
可是在东瀛军界,徐树铮却能得到很多军人的欣赏和仰慕,尽管他本人对日本一直都有防范和敌视之心。
那些日本武官在未经上司允许的情况下,冒着违纪撤职的危险要援救他且不说。后来日军侵华,身为日本华北方面军最高指挥官的冈村宁次初到北平(即北京),就问徐树铮的后人有没有在京的。当时有人回答,徐的长子徐审义任法部秘书。冈村便说,故人之子应加照顾。不久,徐审义就得以升任伪教育总署文化局局长。
冈村和徐树铮实在谈不上什么故人,只能说,徐树铮在日本军人中的声名确实很不一般。这或许也是民族性格差异的一种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