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瑞恩·庞德·威斯特
寒风刺骨的天气迫使那只红毛大狗紧紧地蜷成一个球,还把鼻子藏在它沾满污泥的大脚下,老红住在赖瑞理发厅门外,睡在一张破破的小地毯上,这只杂种狗气喘了一个溽暑,每回一看到有小孩从靠近理发厅的那家小杂货店出来时,就会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他们,有些小孩会分一些东西给它。情人节的时候,还会有人在老红的地毯上留下些心形的糖果。
老红曾经有过一个同伴,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狗,这一对忠诚的伙伴总是蜷在一起睡觉,不过在感冒大流行的那阵子过后,黑狗失踪了,老红摇个不停的尾巴不再摇动,以示哀悼朋友离去,当熟朋友弯身轻拍它时,老红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看一眼。
一天,有人丢了只小狗在外面,老红马上就收养了它,像只母鸡一样团团围着小狗转,冷冷的夜里,老红也让这只快活的小狗趴在自己的地毯上,还让小狗睡墙边,自己睡在外面比较冷的地方。
但小狗很快也失踪了,老狗又再度形单影只。
有那么一刻间,我实在很想把它带回家。往往只是因为那种充满希望的眼神,任何无家可归的狗或猫就能赢得我立即的友谊,但我老公已经说过好几次,我们不能再收养走失的动物,我知道他没错,但有时就是会忘记,每每要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有办法不带感情地回视那些饥饿的流浪狗猫,不过老红从来看起来都是吃饱了的,所以我才决定要跟它交朋友。
有天我偶然间自理发厅老板娘口中得知,老板每天都会喂老红,“而且从不买便宜的狗食,”她大笑,“都买一些最贵的。”
我中途停了下来到理发厅去跟赖瑞说,我有多感激他能喂那只狗狗,但他对我的感谢没什么感觉,还坚持那狗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我一直想把它送走。”赖瑞粗声咕哝着。他骗不了我。
老红在一场大雪暴中失踪后,我常去理发厅问,“赖瑞,它会去哪里啊?”
“它走了我才乐呢!它啊!是个大麻烦,而且养它也要花我不少钱。”赖瑞根本不看我,还是继续帮顾客理发。
但稍后他老婆就告诉我,赖瑞开了好几里的车,只是为了要找老红回来。
第三天,狗狗又出现了,我奔向它、拍拍它的头,但那干燥的大尾巴不再挥舞,甚至连头都不抬了,我摸摸它的鼻子,发现又热又干。我马上冲进理发厅,大叫:“赖瑞,老红病了。”
赖瑞还是继续帮客人剪头发,“我知道,都不吃嘛!”
“你想它去了哪里?”
“很难查证,不过我想一定是在购物中心有人抗议,被拖出来的,你看它的腿。看起来好像走了好几天才回到这里来的。”
我压低声调:“赖瑞,让它进来。”
店里的客人似乎对我们的对话都很有兴趣。
“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我不能那么做。”
我只好离开理发厅,之后几个小时里,我一直试图找个人来一起帮老红的忙。保护动物协会说他们可以收留狗狗,但我得先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横越亚特兰大送它去,可是我根本不知该怎么去那里,加上,也没人愿意收养一只生病的狗,他们只能让它安乐死。我又打电话给一个兽医,但他一听到状况就马上说他不做义诊。消防部门的警察和购物中心的经理都帮不上忙。我的朋友们对此也没有兴趣。我知道自己得不顾老公种种对于流浪动物的规定,带老红回家,不过我也好久没带任何动物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准备好晚餐后透露了口风,老公冷冷问道:“你要我去看那只跟你回来的狗吗?”其实他的意思是:“我会帮你一点忙,但我们不能留下那只狗。”
我跑到阁楼,带了个大箱子和一条毛毯,胡乱抓了些阿司匹林和一种小儿用抗生素,又热了些牛奶,最后我宣布:“我准备好了!”把四个孩子挤上车后,我们就启程至购物中心,雪还是不停地下,撑着点,老红,我们就来了。
踏入购物中心时,我的希望在那一刻完全破灭了,它走了。“噢!它准是到那儿去等死了。”我呻吟着,开车在附近绕了好几圈找它、呼唤它,但狗儿都没来。翌日我带儿子们去理发,老红竟然回来了!但它看起来比以前更糟,摸摸它鼻子后,我跑进理发厅:“赖瑞,狗马上就会死在你店门口的。”
赖瑞连这种事都不忘逗我,他连头都没抬,“就当它已经死了,今早都没动过好啦!”
“赖瑞,”我尖声叫道,“你得想想办法!”
我离开理发厅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没把老红弄上我的车颇让我跟自己的意志交战了好一阵,它似乎已经不想活了,一思及此我不禁泪湿衣襟,坐在车里时,我一个双胞胎儿子不断地问我一个问题,还问了三次。
“上帝关心流浪狗吗?妈妈。”
即使上帝似乎已经远离了,我知道自己还是得回答杰洛米这个问题,但我也觉得有点罪恶感,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个问题来烦上帝。“是啊!杰洛米,上帝关心所有生物。”我真怕他接下来要问的。
“那么我们就求他让老红好过一点,可以吗?妈妈。”
“当然可以,杰洛米。”我回答时有点生气,但你能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说些什么?
杰洛米低下头,双手合十,闭着眼说,“上帝,我想跟神说,请你让老红再度好起来,还有拜托……派一个男孩来爱它,阿门。”
杰洛米很有耐性地我祷告,我很想告诉他到处都有动物在生病,但我也祈祷了,“亲爱的主,感谢神照顾你的子民,拜托神派个人来照顾老红,请快一点。”
强在我们的祈祷文上又加了些话。我才倒车出停车场,眼泪却已掉了下来,但杰洛米和强似乎没注意到,杰洛米还摇下车窗,对外面愉快地叫道:“再见啰,老红,你不会有问题的,一定会有人来这里带你走的。”
我们离开时,疲倦的老狗只微微抬起头。
两天后,赖瑞盯电话给我,“猜猜怎么着?”
我连问都怕。
“你的狗好得很。”
“什么……怎么会……”
赖瑞的声音中有种掩藏不住的兴奋。“昨天一个兽医来我这儿理发,我让他看了狗的状况,因为你快把我给搞疯啦!他给老红打了一针,现在没问题了。”
几个礼拜过去了,老红还是住在理发厅外头,有时我会怀疑它有没有注意遇到店里来那些有家庭的狗儿,那些狗通常会趴在车窗上对着老红吠,或是盯着它看,但老红通常都不搭理它们。
杰洛米则还是常说上帝一定遣某人来疼惜老红这类的话。
一天当我们开车经过理发厅,却发现老红已经不见了,我马上进去问赖瑞,老红上哪儿去了。
赖瑞一见我进来马上露齿微笑,“昨天发生了件怪事,有个带儿子上我这儿理发的女士,我不认识他们,可能是刚搬来这附近的,她问到狗的事情,因为小男孩跟老红很投缘,我跟她说狗没人养,她就带老红回家去了。”
“赖瑞,不要逗我。”
“我干吗逗你?我有她的电话号码,给你好了,她还带狗去注射一些预防针,又给它洗了个澡,你要是见到老红坐在别克轿车前座的样子,我是不知道其它狗会怎么样啦!不过我想它是在笑哦!我可从来没看过那么幸福的狗。”
我快步走出理发厅,不想让赖瑞看到我的眼泪。
意林札记:一只流浪狗摧毁了整个成人世界的坚强!在一只流浪狗面前,成人显得那样无助,他们大多忙于生计或是有太多的禁忌。孩子们则不同,他们是那样的决断——收养。
老红仅仅是一只狗!它似乎在发问:在成人的世界里,究竟还剩下多少阳光灿烂的地方?(何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