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格兰特早年演过一部《白蛇传说》(又译《蛇妖》),导演是大名鼎鼎的肯·罗素。以苏格兰荒原上的白蛇传说作为脚本,整个故事非常阴郁恐怖,一下就让人想起我们的《白蛇传》。作为主角的蛇,为什么不约而同的是白色?为什么白色就给人不祥和妖异的感觉?
对“白”这个颜色,赫尔曼·麦尔维尔在《白鲸》中,用了整整一章来讨论“白鲸的白色”,列举了许多白色“会优雅地显得更美,仿佛会使它本身增加一种特殊的价值”的例子。他又说:“在这种颜色的最深切的意象中,却隐藏有一种无从捉摸的东西。这种东西,其令人惊恐的程度,实在远超于赛似鲜血的猩红色。”因为白色是“最具有意义的神力的象征……一切事物中的强化了的神力,就是最使人类惊吓的东西”。所以,白色是“无从捉摸的”、“可怖的”、“幽灵般的”、“令人丧胆的”。
与“神力”有关的事物,与惊怖也最近。例子不少,白色的动物就常常给人惊怖之感。尤其是,当“白”遇见了“蛇”。
白色的动物的确存在,一些动物的白色是正常的。但另一些的白,是不正常的,是基因突变或者其他目前还不能确定的原因导致的结果。他们把这些动物叫做“白化动物”,类似于人类的白化病,十分罕见。因为罕见,白化动物要么成了珍宝,要么是不祥之兆。纣王囚禁文王,周臣散宜生拿了两只白狐进贡。《史记·周本纪》里,周穆王出去讨伐,“得四白狼、四白麂以归。”郎世宁当宫廷画家那阵,为显示“中华之物力”是何等丰富,画了许多白化动物。
而作为动物的蛇,与别的动物又不一样,它不够舒展,不开阔通泰。它是淫邪的、阴毒的、冰冷粘腻的,它的形状所勾起的联想,是和情欲挂钩的。所以我们的始祖伏羲、女娲人首蛇身,西方人所认为的人类始祖亚当、夏娃受的是蛇的引诱。它始终担当着生殖和繁衍的形象代言人。一边完成着快乐以及生命的延续,一边要自责,因为下意识里,生命必须是苦的、痛的、煎熬的,稍微放纵一下,即便是以延续后代的名义,也对不住这苦和痛。两难之间,情欲被赋予了一个邪恶的、令人厌弃的形象,以警示自己。
于是,在《白蛇传说》或者《白蛇传》这样的故事里,白蛇,被用来尽情表达对情欲的恐惧。一个阴郁的故事,作为标杆,立在那里,说明我们多么害怕自己,曾经,现在,或许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