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殡仪馆附近有一熟食中心,英文叫为Lavender Street Food Centre,薰衣草街,我颇爱此名。
新加坡地道小食应有尽有,长时间下来,试完所有摊档。
有家人卖福建薄饼,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小时隔壁住了一家福建人,为父亲的世交,有位小女儿,也许是想长大了和我成亲,整家人一直教导我福建文化,包括方言、世俗和食物,故我的闽南语讲得比潮州话流利。
印象中,他们家的薄饼最美味。包薄饼为一大事,过年过节才举行,准备功夫很花功夫,会用上两三天。当今的福建家庭已少人做,只有在中国台湾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才有看到,在熟食中心看见,大喜,即叫两条。
主要的材料是虎苔,是种香味很重的干海藻,新加坡难于买到,当然不放了。也嫌白萝卜以粉葛代之,其他配料也能省即省,做出来的薄饼样子很像从前的,但吃起来不是原味。为怀旧,勉强食之。
也有云吞面卖,那里做的和香港的不一样,但也分汤类和干捞,我喜欢后者,有南洋特色,保留猪油,并加上了猪油渣,更是好吃。但是在熟食中心尝到的,面条应是由制造商大量生产,无面味,亦少碱水,软绵绵不弹牙,吃了也大失所望。
另一档是卖猪杂汤,这种潮州小吃到了汕头也试不到原汁原味的了,这里卖的更是不知所云,友人见我皱眉头,说附近有家老店,才是正宗。
即刻由他带去,一看门面,有两个大锅,熬着汤汁。我一看以为对路了,叫了一碗来吃,刚喝一口汤,就觉得不对劲,是比在熟食中心的够味,但是绝非从前的猪杂汤。
猪杂汤有两种最重要的食材,那就是猪血和珍珠花菜,此店全无。
“为什么汤里不放猪血?”我问店里的人。
“政府不准许。”这个答案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那么珍珠花菜呢?”
“已经没什么人种,很难找了。”
难找,并不是代表没有,那么重要的食材,那么浓厚的味道,一放少了,等于失去了灵魂。为什么不可以努力一点?在偏僻一点的地方找一小块地,自己种呀,猪杂汤全靠它了。
“我们从前吃猪杂汤,猪肚还要用水来灌,灌到胀起,外层和内层之间的纤维像透明一样,才算标准。”我回忆。
小贩不屑:“没听过。”
“那么你们的汤熬的是什么?”我问。
“全是排骨呀。”
我摇摇头:“你们还是改去卖肉骨茶吧。”
有一餐想吃素,认为亲人逝世,吃斋好过吃肉,就去找。发现整个熟食中心没有一摊卖斋的。这也不奇怪,要碗白饭好了,弄点蔬菜就行,但友人说:“也许用猪油炒的呢。”
也就作罢,但到底干吃白饭不行,来点酱油吧,见有一摊卖海南鸡饭的,酱油又浓又甜,我向店里一名年轻男子说:“我并没有买鸡饭,但可以不可以给我一点酱油?”
那个男的很友善,点点头。
刚要把酱油淋上时,那一档人来了一个中年妇女,气冲冲倒头大骂:“你没有帮衬,不可以吃我们的酱油!”
对不起,对不起,只有拼命道歉:“给你钱行不行?”
那女的也不睬我,走开了,新加坡人友善的印象,一扫而空。
再来又吃虾面、福建炒面、叻沙、卤鹅、各种小炒,整个熟食中心,没有一种可口,一切食物,有其形而无其味。
看见了有一档卖冰,就要了一客。新加坡的红豆冰像台湾的刨冰,碟底下放了煮得很甜的红豆和亚答仔,亚答仔是一种棕榈科的种子,半透明,很有咬头,用糖水煮了,也很甜。
上面铺了很多刨冰,用手一压,成山形,在上面淋了又红又绿的糖浆,又加炼奶而成。
小时候吃的是下了椰糖,椰糖很香,当今如果客人要椰糖,可多加五毛。
五毛就五毛,一吃之下,对味了,只有这种刨冰,才维持小时候的味道,也许是做法有那么简单就那么简单,味道再变,也变不到哪里去之故。
鱼丸、酿豆腐等,全是统一大小,据说要领执照才能制造,味道也不会好,或坏到什么程度,只是不标青(粤语,非常出众的意思)而已。
不能说完全失去,还有寥寥可数的几档小贩坚持着,我下一次去,只能老远地跑到那些档口去吃了。一般的所谓熟食中心,可免则免,非去不可的时候,还是会去的,一边吃,一边骂。粗口,变成了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