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盛总大人吃起醋来非比寻常,夏浅正琢磨着怎么化解他老人家的酸气,就出了件事。
  
  盛哲宁住院第三天,老天爷难得赏脸地出了大太阳。夏浅看天气委实不错,就提议到楼下花园逛逛。可两人刚到花园,人还没来得及站定,一个小屁孩就朝两人冲了过来。夏浅躲闪不及,被小屁孩猛地一撞,当即疼得呲牙咧嘴,一小会儿,连冷汗都下来了。
  
  盛哲宁认识夏浅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疼成这样也骇得不轻,赶紧扶她在木椅上坐下,见她煞白的脸色稍缓这才松下口气来。
  
  “怎么会这么难过?”盛哲宁一边替女朋友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我看那小孩也就是往你大腿上扑了下,你这么壮实雄厚的身体不应该扛不住啊。”
  
  你妹,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吐槽她的身材,这算哪门子男朋友?
  
  如果换作平时,夏浅一定立马还击,可此时此刻,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膝盖处好像架着把钝刀,这钝刀在骨头上磨来磨去、磨去磨来,什么叫生不如死?现在这感觉就是了!——熊孩子好死不死,刚才恰好撞到了伤口上,如果夏浅估计得没错的话,伤口已经开裂了。
  
  这头,盛哲宁也觉出不对劲来,他低低唤了两声夏浅见她抿唇不答应,便自顾自地埋下头来。下一秒,脸已黑如墨染。夏浅深蓝色的牛仔裤上已经浸上了点点血渍,一看就知道是膝盖出血了。
  
  盛哲宁沉脸,声音冻得吓人:“怎么回事?”
  
  夏浅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劲来,此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哪儿答得上话来?正不知所措,一个略微尖锐的女声就插了进来。“哎哟,这是线断了吧?”
  
  盛哲宁抬头,就见一五十来岁的大妈正歪头看着夏浅,不禁咂舌:“线?”
  
  “是啊,缝伤口的线啊。你不知道?”大妈微微扬声,“我前两天看着这小姑娘缝的伤口。哎哟,那叫一个厉害,缝完针穿着高跟鞋噌噌噌就跟蹬了风火轮似的就走了。哪像我们这些老太婆,还没缝呢腿就先软了……”
  
  不等大妈说完,盛哲宁就一个公主抱将夏浅抱起,径直往医院大厅走去。
  
  *
  挂号、检查、重新包扎,一番折腾完太阳公公也已经下山了。不幸中的万幸,伤口没有裂开,夏浅不用再重新缝针,医生给夏浅膝盖敷了点药,又嘱咐了番就打发两人离开。
  
  可万幸中的不幸是,整个过程盛总大人都摆着张臭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表情。包扎过程中,夏浅随时随地回头,都能看到盛总大人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正幽幽凝着她。
  
  夏浅自知难逃此劫,一出治疗室就主动打破沉寂道:“咳咳,男朋友这次表现不错,手轻轻一捞就把我抱起来了。这说明我根本就不重,是你平时缺乏锻炼,其实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是抱得动我的。”
  
  盛哲宁原本掺着夏浅慢慢往前走,听了这话手一松,就将夏浅按在了不锈钢排椅上坐下。盛哲宁本来个子就高,此时两人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高度优势不要太明显。夏浅微微抬头,见盛哲宁正抱胸俯视自己,心里一颤,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三个字:心机婊!
  
  夭寿啦!盛哲宁的心机不要太重!他要审问自己就审问吧,居然这么卑鄙无耻先从气势上压制她!哼哼,可惜这招对她没用!老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输人不输阵”!
  
  夏浅嘿笑道:“别人网上不都说了嘛,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是体重过百还是平胸,你选一个吧?”
  
  盛哲宁微微眯眼,将夏浅从头到尾地打量遍,这才道:“请问,你有胸吗?”
  
  呵呵呵,继体重之后,又开始攻击她的罩杯了吗?这绝壁是亲!男!朋!友!啊!
  
  “废话!”夏浅叉腰挺胸,故意露出她傲人的曲线。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可是很有料的好不好?夏浅启齿正想反诘两句,谁料盛哲宁却戳了戳她脑袋,拉下脸道:“少跟我嬉皮笑脸,自己说,怎么回事。”
  
  夏浅眨眼,继续装疯卖傻道:“什么怎么回事啊?”
  
  盛哲宁用鼻音轻轻“嗯”了声,眼神一凛,夏浅当即举手投降:“好吧,我说——”
  
  其实,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彼时接到宁萌泣不成声的电话后,夏浅说自己一点都不慌肯定是假的,所以在来的路上,她不小心摔了跤。当时因为太过心急也没在意,后来确定盛哲宁安然无恙后,夏浅才发现膝盖处疼得厉害。原本她以为最多也就擦破了皮,谁料掀开裙子一看,膝盖处早已血肉模糊。
  
  轻咳声,夏浅娓娓道:“只能怪我运气太好,膝盖不偏不倚刚好磕在了石阶上,膝盖上的肉本来就少,所以——”
  
  话毕,夏浅只听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下一秒,盛哲宁便已经坐在了夏浅旁边。察觉到盛哲宁眼里的落寞,夏浅抿了抿唇,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胳膊,道:“盛哲宁?”
  
  “夏浅,我不明白。”稍时,盛哲宁才幽幽开口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嘠?夏浅结舌,这是哪儿跟哪儿?
  
  “我说宁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你说不,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好,我尊重你,毕竟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可现在呢?你连受伤这样的小事都要瞒着我,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依靠吗?”
  
  夏浅闻言大惊,亟亟道:“不是——”
  
  “不是什么!”盛哲宁愤怒地打断夏浅,起身在原地烦躁踱了几步,终于彻底爆发道:“你宁愿拖着伤腿跑大半个城市给我买本杂志回来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受伤了我说错了吗?你根本就无法理解我刚才知道你受伤时的心情。我的女人因为我担惊受怕膝盖缝了针可我还指挥着她在医院跑上跑下为我买粥买杂志你以为你这样我会开心吗?夏浅我告诉你我找女朋友是用来疼的不是拿来做佣人老妈子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心疼会难受会自责会不安?你真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吗你这么圣母伟大我会高兴?我告诉你我现在想掐死你!就现在!!”
  
  一席话毕,盛哲宁的头发乱了,脸也红了,身体也因激动微微喘息着,犹如一只盛怒下的大狮子。可看在夏浅眼里却觉得——好帅!
  
  天了噜!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盛总大人这么爷们这么帅,那句“我找女朋友是用来疼的不是拿来做佣人老妈子的”简直就是霸气侧漏有木有?啊啊啊盛总大人你可不可以再发一次火再演讲一次啊?伦家想录下来啊口胡!
  
  这头夏浅双眼呈桃心状犯花痴,那头盛哲宁却不满了,咆哮道:“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闻言,夏浅缓缓起身,拐着腿走到盛哲宁面前,脚尖一掂,头一昂,吧唧一下就亲在了盛哲宁唇上。盛哲宁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夏浅会是这种反应,登时退后半步,咬牙道:“别以为这样就——”
  
  话还没说完,夏浅就像树袋熊似的双手挂在了盛哲宁脖子上,露齿甜笑道:“男朋友,我好高兴哦。”
  
  盛哲宁一怔,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高兴什么?”
  
  “高兴你这么在乎我、喜欢我,疼我……”说到这,夏浅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揉了揉鼻子这才接着道,“不过这次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真不是想当圣母才故意瞒下受伤的事情照顾你,是我觉得吧,这真不叫事儿。”
  
  夏浅自大学毕业以来,就独自一人在蔺安市打拼。被房东突然赶出屋子露宿街头经历过;发高烧到39°还在帮客户砍价经历过;和人发生口角被打得头破血流在警察局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样精神奕奕地出差经历过……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经历得多了女孩子娇贵脆弱那一面也就慢慢消退了。所以,在夏浅眼里,膝盖上这条小口子其实和手上划拉条口子的区别不大。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告诉男朋友的必要。
  
  “做上能换灯泡下能通水道的女汉子太多年,我也就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什么都靠自己解决,和信不信任你没关系。”夏浅一点点顺大狮子的毛,最后,才颇为羞赧地道,“不过,既然男朋友都提出要求了,我以后在你面前会尽量忘记自己爷们的本性,多依靠你一点。”
  
  听了这解释,盛哲宁还半信半疑,挑眉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夏浅瞪眼,“我最厉害的一次是赶策划案,整整两天没合眼,结果回家又赶上出租屋被水淹了。我一个人忙了一晚上才把屋里的所有家具家电搬出屋,第二天上午水管通了,我又一个人再把家具推进去。哎,当时也是年轻逞能,后来才发现腰肌劳损了……”
  
  盛哲宁越听越心疼,最后干脆拉下脸来,“这些事你以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夏浅吐舌,“你没问我也就没说嘛。”其实,也真心没必要说。毕业后出来闯荡社会,谁没遇到过一两件辛酸事呢?夏浅一直相信,风光背后必有不为人不知的艰苦辛酸。哪怕威风八面如盛总大人,也肯定有辛苦难熬的时候,所以夏浅不愿谈及这些往事,太矫情,也不符合她的风格哇!
  
  谁料这么一来,在盛哲宁眼里反倒变成了隐忍懂事,直触得他心尖尖都疼。板下脸来,盛哲宁下最后通牒:“你少在这跟我装腔卖乖,反正以后不管大事小事往事新事都必须告诉我,听到没有?”
  
  夏浅夸张地行了个军礼,弯眼,“是是,以后都听盛总大人的行不行?”
  
  见盛哲宁神色稍霁,夏浅转了转眼珠,莞尔。因祸得福有木有?虽然受伤的事情败露,还因此惹得盛总大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大概、好像也比以前更好了。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盛哲宁总算能相信自己对他忠贞不二,不会再乱吃慕研的飞醋了吧?念及此,夏浅嘿笑开,抬头正想调侃盛哲宁两句,身体却突然半倾,被盛哲宁带进温暖的怀里。
  
  一时间,夏浅骤愣。这这这……这还是在医院大厅啊!口胡!盛总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歪了?你这样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真的好吗?啊啊啊完了完了,左边的独眼小弟已向他们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咳咳,他们现在这样就叫秀恩爱吧?
  
  “盛哲宁你——”
  
  “嘘!”盛哲宁出声制止,与此同时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更牢固地将夏浅圈在怀里,最终确定她不会逃跑后,盛哲宁这才无奈叹息道:“夏浅,也只有你能惹得我这么生气。”
  
  闻言,夏浅扑哧一下笑出声。盛总大人这话说得就好像她是无赖泼皮似的,可为什么……心里那么甜那么腻呢?
  
  用手圈住盛哲宁的腰,夏浅调皮道:“那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话毕,夏浅就觉盛哲宁身子一僵,微微抬起头来。夏浅咦了声,纳闷回头,登时也蓦地顿住。
  
  不远处,走廊上,站着的不是宁萌夫妇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