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清醒梦(1)

    禾诗蕊找到了, 她还活着——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鹏市警界, 甚至惊动了省厅。省厅龚厅长本就是从刑侦一线提拔起来的一员虎将, 这个案子虽未经手却颇有耳闻。他连夜写下批示,要求鹏市公安局高度重视此案, 慎重审讯,还原真相。

    沈子平和林睿负责护送禾诗蕊回鹏市,陈昱则留在昌朵做后续的调查。路上, 沈子平得知她平日里在乌来村小学党义务语文老师, 生活来源一半靠家里资助, 一半靠为徒步冰川的驴友当向导。她唯一一次没有带进村的驴友队, 正是康坚扬参加的那个, 她因此得到的一万块钱,全部捐给了学校, 不仅为孩子们增添了许多图书,还为教室装上了新的窗户。老迈的校长和全校学生们都盼望着禾诗蕊回鹏市“办完了事情”可以再回到乌来村。

    消息传到了祝瑾年耳朵里,她再次电话康坚扬做一次回访。康坚扬说, 自从搬离了逍遥游, 自己再没有做过那个怪梦, 一口咬定就是地下那具尸骸害的,顺带又把埋尸的人大骂一通。

    祝瑾年又想起祥林嫂絮絮叨叨的那句——“这世上可有魂灵的?”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每当想起此事, 她背后就一阵发寒, 好在现在自己不再一个人住, 心里发毛的时候哪怕被聂羽峥怼上几句, 内心也不那么孤立无援。

    晚上,她洗好澡出来,聂羽峥自然而然地接过浴巾为她擦着一头湿发,说:“他们下午3点的飞机,现在已经回到鹏市。”

    “对禾诗蕊……是询问还是讯问?”

    “讯问。”他加重了音调。

    祝瑾年微讶,捋了捋头发,眨眨眼回头看着他。

    聂羽峥颔首,却没有告诉她更多关于案情的进展。沈子平去往昌朵地区的这几天,其他办案人员也在加班加点收集证据。

    一组刑警在曾大强案发当天的各道路监控中发现几个符合条件的可疑人员,其中一个身着不太合身的一套男装,提着一个黑塑料袋,几年前这个人也被负责查监控的刑警注意过,只不过此人身材偏瘦弱,无论从力量和体型上都无法和曾大强抗衡,被排除了。

    禾诗蕊父母得知女儿平安无事却选择沉默,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也令人生疑。

    “被囚禁了那么多年,再次回忆这段黑暗的时光,她心理承受得了吗?”祝瑾年疑惑地问。

    “讯问阶段我会每天跟进,对她进行实时心理评估。在她心理难以负荷的时候,可以叫停。”

    祝瑾年忽然坏坏一笑,趴在他腿上问:“明天就要再见当年叱咤风云的校花,聂先生心情如何?”

    “心理负担很重,今晚可能睡不着。”

    “你还有心理负担?”

    他故作头疼地揉揉眉心,“我在想,如果回来你质问我——‘我和禾诗蕊谁比较好看’,我该怎么回答,既不像说谎,又能照顾你脆弱的自尊心?”

    祝瑾年无语,“我是那种人么?”说罢,话锋一转,“最多问问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没追她呀?”

    聂羽峥不屑一笑,无声地表示——你真无聊。

    第二天,原本清净的刑侦支队大厅人声鼎沸,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失踪长达十年、几乎被所有人认为已经被害的的校花忽然回来了,这爆炸性的新闻自然引来了大批的记者,大家都想挖出个大新闻。

    费了一番工夫清场后,沈子平几人才带着禾诗蕊进去。

    考虑到她被囚禁多年,为了照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支队特别安排了一间最宽敞的讯问室给她做讯问笔录。该有的设备一一都有,还添设了两个树木盆景和一本风景挂历,在视觉上确实温和舒服很多。

    “聂组长,这边。”一个年轻刑警负责引路,来到一扇门前停下说。

    聂羽峥推门而入,只见禾诗蕊就坐在斜前方,见他进来,偏头看了看。她穿着一身扎染长裙,长发如黑色瀑布般披散身后。二人在相貌上的确七八分相似,下巴瘦削,眼角微微上挑,比后者多了几分扎眼的媚然和高傲。

    二人当年都听说过对方,但似乎都没能给对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禾诗蕊上下打量一遍聂羽峥,垂下眼睫,掩去了本就不明朗的情绪。

    她左手边的白墙上装着个白色的拾音器,沈子平、贾亚烈坐在她对面的办公桌后面。聂羽峥在沈子平身边坐下,讯问正式开始,位于后方的特写摄像机和全景摄像机随之启动。

    沈子平按照常规宣读了一下政策,最后问:“你听明白了吗?还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听清楚了。我……”禾诗蕊欲言又止。

    “说吧。”

    “从昨晚开始,我就有点不舒服,头晕,想吐。能不能给我一杯水?热的。还有,这儿有点太亮了,能不能把光线调暗一点?”

    沈子平想起乌来村的海拔4000多米,她从高海拔地区下来,难免醉氧。来时他的女同事小吴还说,禾诗蕊从昨晚就持续低烧。

    他按她的要求做了,撤下她面前的矿泉水,换了杯温水进来。她谢过后,说自己已经好些了。

    贾亚烈开口道:“禾诗蕊,请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被曾大强囚禁?他和曹义黎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关系?这种关系的建立是不是跟你有关?”

    禾诗蕊环顾一圈,又沉下目光,“我在学校的时候,受到章靖鸣无休无止的骚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能保护我,也没有人能制止他。我每天都处在惶恐中,总觉得他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抓住我。我无计可施,我们学院有几个男生给我出主意,说趁晚上去揍他一顿,我怕连累他们、欠他们人情,死也没答应。实在没办法,只能找到当时分管学生工作的副院长曹义黎反应情况,希望他能跟法学院领导交涉,对章靖鸣提出警告或者处分,让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找了他两三次,他每次都答应我,然而好像并没有实际行动,章靖鸣还是我行我素,一点都没有悔过或者惧怕的样子。大概三月份,我又去找了曹义黎,发生了争执。他觉得在办公室里和我争论影响不好,一口咬死我没有证据能证明受到骚扰,我就想到章靖鸣刚刚发给我几篇他写的下流文章,还有他用舌头舔我照片的自拍,就回去找。再回到曹义黎的办公室,早过了下班时间,我太心急,没有考虑到危险性,就把那些东西给曹义黎看了,以此证明自己确实受到了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