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循起得很晚。
前一天破天荒地有点失眠。
她没什么胃口,连泡面都懒得煮,干脆随便从衣柜里拽了件卫衣套上,踩着帆布鞋出了门。
推开门才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透明袋子,里头装着一盒饺子和一罐褐色的酱。
林循拿起袋子口贴着的一张纸条。
是姜老太写的。
“小林,我先去摊位了,怕你起得晚,就不敲门了。我今早包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吃的时候先烧水,水沸下饺子,浮起来之后再煮一两分钟就行。这酱也是自家做的,蘸着吃。”
林循看着那纸条许久,抿了抿唇。
她拿着袋子回到厨房,按照姜老太的指示煮了饺子,端到餐桌上吃起来。
饺子皮很软,个头又大,鼓鼓囊囊,胖乎乎很可爱。
咬开一口,滚烫汤汁往外冒。
蘸酱是咸辣口的,里头大概有藤椒末,没吃几口额头便见了汗。
她一边吃,一边点开《森林寓言》的最新一期。
等吃完满满一碗,恰好听完整期节目。
耳朵和胃都得到了治愈,身体和心里的沉重郁气从打开的毛孔中挥发出去。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然后舒舒服服地去冲了个澡,换上件精神些的衣服,再次出门。
半午太阳没有很浓烈,风也不热烈。
楼道里,细小尘埃静静在光柱里漂浮。
路过101门口的时候,林循盯着那扇厚重生锈的大铁门,脚步莫名顿了顿。
她想到之前姜老太三番两次找她修理东西,“顺带”请她吃饭,以及今天的饺子和蘸酱。
沈少爷跟他外婆其实挺像,大概都嘴硬心软吧。
这祖孙俩,难怪尽管每天都贫嘴吵架,经济也困难,却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到工作室之后,林循点开昨天程孟推给她宁琅的微信名片,加了好友。
几乎下一瞬,对方便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林循直截了当地打了个电话过去,省去时隔多年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了之前的事。
她没带太多私人情绪,把私事当公事办。
对宁琅这个人,林循压根提不起什么同他争执的念头。
争执意味着需要花费时间纠缠。
她只想着能把问题解决就好。
电话那头滞了一瞬,半晌后苦笑道:“是我好心办坏事了,林循,你没生气吧?”
林循没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知道是办了坏事就好。未来我们和睿丽兴许还有合作的机会,下一次还请宁总高抬贵手,公事公办吧。”
宁琅听她的称呼,呼吸声在电话那头转了两圈,忽然低声道:“嗯,我会注意的……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打电话来多高兴。这周末有空么,一起吃个饭?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吃饭就不必了,我周末还要加班。以后有合适的合作机会,我会让工作室的策划联系您团队的,辛苦。”
林循平静地说完,掐了通话,然后找了个机会,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跟工作室的众人说了。
包括远山几次三番迟到、放鸽子,睿丽过低的报价,以及这背后的龃龉。
她说得很平淡,汤欢听完却挑了挑眉,揶揄道:“所以,睿丽的那个小宁总是你前男友?”
她跟林循同窗四年,从来没见她谈过恋爱。
那会儿林老板凭着这张脸毫不费力地大杀四方,校里校外追求者都不少。
但就没见她对谁动心过。
所以汤欢合理怀疑,她要么性冷感,要么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史。
如果对象是小宁总,那确实年轻有为,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挺够格。
林循却转着笔,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不是。”
汤欢摸了摸下巴,表情意味深长,明显不信。
但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没继续打探:“我只想知道,我们和远山还有合作的可能吗?”
林循思忖了片刻,冷静道:“我给宁琅打过电话了,他答应不会再多事。以后我们和睿丽或许还有正常合作的可能性,但这一次……”
她说着,摇摇头:“今早我发邮件过去,要了远山下个季度原先的档期表,的确很满。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大制作,网络剧、动漫配音,外加广播剧《长耀》……按照正规渠道,人家确实看不上我们。”
周洲听到这,瞪大了双眼:“寻语公司接的《长耀》?我前两天刚看到官宣,宣传片还没出呢就上了好几次热搜。卡司阵容中有远山吗?竟然没被寻语工作室包揽?”
林循想起上次远山满脸吃了屎的表情,长睫轻扇:“嗯,他还是男二号。”
寻语工作室放着自家这么多顶级cv不用,高价聘请一个别家公司的。看来有天赋有能力的人,在哪儿都会被认可。
周洲倒吸了一口气,好半天后压低声音道:“难怪他这么生气,我要是他,这么好的机会让公司给掐了,还被逼着配一个低价小IP,我估计杀人的心都有。”
他说完,发现自己站错队了,咕哝着往回找补:“那他也不能羞辱人啊,长得好看又不是老大你的错,他凭什么这么想?”
林循反而无所谓:“人受了委屈自然要发泄,何况是这样明摆着的权势倾轧。你下午给睿丽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有别的选择,就不麻烦远山老师了。”
周洲点头,这么处理确实更好,可他又替林循不值:“但他这么想你,你还帮他?要不我去帮你出出气?我们都知道,老大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林循闻言弯了弯嘴角,眼角眉梢都上挑起来,毫不掩饰张扬的漂亮:“我管他怎么想,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起码他有一点没说错,老子就是长得美,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的那种。”
“……”
“……”
众人难以反驳。
但就是,为什么,就这么嚣张呢?
玩笑开罢,工作间里的气氛难免有些低落。
不管怎么说,谁都不愿意成为被瞧不起的一方。
这场闹剧下来,“一只夜莺”不像精美华贵的禽类贵族,反而像个遭人鄙夷的跳梁小丑。
周洲和后期小妹李迟迟都瘪了嘴,无精打采地敲着键盘。
他们都是大学毕业就进了“一只夜莺”。
再摆烂,再摸鱼,再社恐,也都跟着挑剔的林老板和严苛的汤老板一起并肩奋战到现在,摸爬滚打做完了每一部剧,每一行台词,每一轨声音……
从第一部剧上线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听众,到现在官微有几万粉丝在催更。
虽然至今没有大火,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踏实向前。
几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年纪里,对于事业的一切骄傲和妄想,都在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了。
林循见状,站起身,语气坦然却不卑怯:“就不谈这次的闹剧。专业和名气上,目前我们确实高攀不上人家。但我相信之后不是没有平等合作的机会,只要我们把工作室做好、做大。希望有一天,是我们挑cv,不是cv挑我们。”
汤欢闻言,嘴角挂起来,拍了拍手,掌声里却没了往日的严苛。
“这句话今日最佳,大家已经做得很好了。明天开始,放两周假,奖金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发。”
她说着,声音低下来,伸手过去薅了一把周洲的脑袋:“能和你们共事,我的荣幸。”
周洲忍不住嗷了一声,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李迟迟也讷讷地抿唇笑。
林循跟着弯了眼睛。
汤欢没再加剧这种不常见的煽情氛围,转而又问她。
“林老板,那玉清子的人选怎么办?在预算内,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林循顿住,下意识抠了抠手背上的夜莺纹身。
莺背羽毛边缘因为她长期无意识的动作,褪色了一点点。
这纹身是她大学毕业那年,用兼职多年的积蓄开这家工作室的时候纹的。
当初程孟问过她,为什么要给工作室起这么个名字。
林循那会儿没好意思说。
她小的时候一直很害怕黑暗阴森、潮湿狭窄的环境,也怕各种黑暗中爬行的昆虫。
但那会儿刚来昼山的时候,她和奶奶只能租住在菜市口附近的地下室里。
祖孙俩和从青原翻山越岭带来的三个巨大蛇皮袋,挤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
卫生间和厨房是和隔壁共用的。
昼山本就潮湿炎热。
更不用说排水通风很差的地下室。
在这样阴暗又湿润的环境里,老鼠和蟑螂是常客。
细细簌簌的啃咬、攀爬,黑色多足昆虫翅膀嗡鸣。
起初那个月,林循常常睁眼到天亮。
说不惶惑茫然是假的。
这个大城市对她来说,比起青原,更像一个原始又危险的庞大森林。
充满着令人恐惧的未知。
但她通过一中入学考试的那天,回家后,奶奶兴冲冲递给她一个小巧的收音机,以及一副轻飘飘的白色有线耳机。
说是给她的入学礼物。
她那会儿还不会用,随便拨到一个电台。
女主播正在读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她的声音温暖淡然,娓娓道来。
在那个故事里,夜莺在月下彻夜吟唱,任尖刺穿透心脏,用自己的鲜血和躯壳滋养守护了玫瑰。
结局却荒诞,夜莺的付出被弃如敝屣、碾于车轮之下。
那晚上林循沉浸在故事里,没顾上惶恐,只是淡淡想着,如果这世上能有这样一只夜莺愿意守护她。
那她绝不辜负。
后来,林循爱上了各种人声,僻陋出租屋里深埋的巨大空白、刻意忽视的惶惑不安和恐惧,皆因为一副廉价耳机和许多现在听来制作粗糙的有声剧和电台而逐渐沉寂、明静。
再后来,她开了这间工作室,取名叫“一只夜莺”,妄想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产出的声音能如夜莺一般,守护一些像她这样的人。
……
许久后,林老板蓦地抬起头,双眼明亮,面孔漂亮。
“与其退而求其次,找个不那么适配的cv,我心里有另外一个想法。就是或许,有些惊世骇俗。”
“我们培养一个天赋绝佳的素人怎么样?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只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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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开《无差别暗恋》
【文案】:
盛衾从小就有情感缺失症,缺乏共情能力,难以理解爱。好友兼心理学专业高材生孟许甯建议她找个暗恋对象。
“最好找个大帅逼,身边妹子一大把的那种,多痛个几次你就好了。”
盛衾听话,拉了张霖大各个学院的系草名单,投色子确定了她的“暗恋对象”————金融系院草,傅知黎。
盛衾学着同校无数傅知黎的追求者那样,研究他的喜好、去球场看他打球。
可惜傅知黎周遭虽然莺燕环绕,却从不见动心,始终没能给她“致命一击”。
一年后,盛衾终于等到傅知黎“恋爱”,亲眼见他守在寝室楼下,给大一的漂亮学妹带早餐。
盛衾深知孟许甯说的时机到了。
她抚着胸口————心跳平稳有力,一分钟七十二下,毫无痛感,疗程失败。
盛衾灰心丧气,转头删掉他微信。
许久后霖大科考社再次偶遇。
她和傅知黎被困南山洞穴,暴雨倾轧,盛夏雷声叫嚣。
逼仄昏暗缝隙里,男生裸着上身拧干T恤。
“听说你暗恋过我。”
他把包里唯一干燥外套罩她头上,又递过来一块化了又凝固的巧克力,嗤道:“暗恋人都不会,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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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他只是经过》
十六岁盛夏,潮湿雨夜,许苍叶在家门口罚站,落汤鸡一般。
程未在那时候出现,叼着根烟,醉醺醺湿淋淋走到她身边,把件满是烟味的夹克扔她头上。
“年纪轻轻的别学大人淋雨,会生病。”
他说完,没再看她,跨上街边的机车消失在暴雨里。
十六岁的许苍叶以为那是命中注定。
二十四岁的许苍叶如愿嫁给他,才明白,对她来说是命中注定,可对他来说,不过是刚好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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