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转眼已是捡回白蛋的第三天,也是暮日禁林特训的最后一天。
在这短短的三天里,局势照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狂奔。
A组彻底大开杀戒,将另外两组全员送上了回程的星舰。
如先前的猜测一样,现在的暮日禁林已经成为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八角笼,而场中主角正是时千帆和罗云。
如今可以被称为好消息的大概只有一个——实时排行榜上E组遥遥领先了A组52张图鉴。
只要熬过今天,胜利就是囊中之物。
“我的脚,好像好全了。”再一次从湖边回来,许白悦惊喜地向大家宣布。
她脱离了时万钧的搀扶,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几个来回,虽然还有点不适,但确实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了,小腿上可怕的青紫斑斓也消退了八成。
“这几天拖累大家了。”许白悦垂着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我,我们也不用躲躲藏藏的,而且我走不了远路,图鉴也点亮得少……”
“都是同伴战友,说这些干嘛?”时千帆轻松一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许白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了时万钧,脸上浮出了一点淡淡的红,“那个……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我想…我们以后或许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时万钧的眼睛却越睁越大。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
难道……难道白悦要……
“可以做更好的朋友。”许白悦浅笑着,说完了整句话。
时万钧愣住了,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朋友?只是朋友?!
“好……好。”就算心里万分悲痛,他还是扯起嘴角,笑道,“白悦,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你身边。”
两人的交谈声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时千帆的耳朵里。
她掩住了上扬的嘴角,竭力憋笑。
便宜哥哥被发了好人卡,还能如此忠贞不二,实在可敬可叹!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身影,正倒映在不远处的那双蓝瞳里。
沈沐星望着她,心路犹如不断延伸的蛛网。
什么时候,他才能向她表明心意?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质问,无数问题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你有勇气吗?
你要用哪个身份表明心意?
她会接受你的心意还是厌弃你?
连沈沐星自己都没注意到,掌心已经被指尖攥红,内心的焦虑和渴望比他所意识到的更严重。
想靠近,更靠近。
……
粗略的吃过午饭,E组四人走出地堡,准备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继续点亮图鉴,更进一步拉开与A组的差距。
“大家别走远了,尽量在方圆三里之内,天黑之前回到地堡。”时千帆熟练地指挥,“污浊有流动性,一定小心脚下!”
两个omega都乖巧地一点头。
只有时万钧昂着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这些天来便宜妹妹是做的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比他更像alpha。
可……知道归知道,要他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
“各位,跟上。”时千帆择了一个方向,领着三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了一片从未涉足之地。
很快,四人分散开,各自打开光脑对准不同生物,力求点亮更多的图鉴。
时千帆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巨型树叶,视线始终追随着在另一片树叶上慢慢爬行的胖甲虫。
胖甲虫的壳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看久了简直有些眩晕。
时千帆抬起手腕,将光脑对准了它。
[恭喜成功寻找到【圣甲虫】,点亮图鉴209/250。]
[从古地球时期存活至今的生物,遇见这位上古老者时请一定小心,保持敬畏之心,低垂你的眼眸,否则它艳丽的外表不一定只是艺术品,还会成为你的噩梦之源。]
看到最后四个字,时千帆迅速地放下了巨型树叶,移开视线。
“该死!”
一声咒骂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和嗡嗡的振翅声。
时千帆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影就从左侧树影中蹿了出来,狠狠撞上了她。
是时万钧。
他的身后,是一群来势汹汹的咬人飞蚁。
“快跑!”时万钧火烧眉毛,甚至没考虑眼前人是讨厌妹妹,直接扯住时千帆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向前跑去。
直到跑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时万钧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水中,溅起人高的水花,将岸边的时千帆浇了个半湿。
咬人飞蚁在空中盘旋了半晌,见仇人一直龟缩水下,又没有兴趣攻击无辜的人类少女,只能愤怒地无功而返。
蚁群逐渐远去,时千帆看着水面不断咕噜冒起的泡泡,喊道:“出来吧,它们走了!”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冲破水面,时万钧狼狈地爬上岸,呼哧带喘地靠上了一颗参天巨木的根部。
参天巨木不知道生活了多少个世纪,垂下的枝条如同老者的长须。
“你怎么惹上它们的?”时千帆问。
“哼,还不是为了图鉴!”时万钧没好气地回答,用手给自己抓了个湿发背头。
又一次被便宜妹妹看到狼狈样,他实在不爽。
他把头发撩起的瞬间,时千帆没忍住,哧笑了一声——便宜哥哥的左眼皮鼓起了一个大包,只剩下一条小缝窥探世界。
“笑什么笑!”时万钧艰难地用一只眼投来了杀气腾腾的眼刀。
时千帆摆摆手,忍住笑,“走,我们去找咬人飞蚁的巢穴。”
时万钧显然觉得她有病,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疯了?想我早点死就直说。”
“万物相辅相生,它们出没的地方通常会有对应的解毒草药。”时千帆耐心解释。
便宜哥哥一脸的怀疑,没有丝毫要挪窝的迹象。
时千帆耸耸肩,“好吧,反正痛的也不是我,被白悦看见的也不是……”
话音未落,时万钧已经腾地站起身,“走!”
两人刚迈出一步,时千帆突然顿住了脚步,在无数细微的声音中捕捉到了独属于同类的声响。
在星际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神经再一次起了作用,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个闪身,连带着拽住时万钧往草丛滚去。
饶是如此迅速,时万钧的惨叫还是在她耳侧炸响。
有温热的液体溅出,落到时千帆的手臂上,鲜红的刺目。
她心头一紧,迅速爬起身,检查时万钧的伤势。
还好,还好,伤在耳朵。
右耳被激光穿过,留下了一个可怖的大洞。
“呵,你们是老鼠吗?还挺会蹿的,花了这么多天才找到你们。”
熟悉的冷嘲热讽从头顶传来,时千帆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红绿发色的罗云。
她举高临下,睥睨着这对兄妹,手中的激光枪格外刺眼。
她身后的三个跟班全都微微张着嘴,眼神里充斥着惊慌——
他们也没想到罗云会真的开枪,对着同类开枪。
“你忘了老师们说过的话吗?别把枪口指向同类。”时千帆直视着罗云,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手却悄无声息地摸上了腰间的激光枪。
一击热浪擦过手臂,打上她身后的巨木树干。
焦糊臭味瞬间弥漫,地上的时万钧痛苦地□□了一声。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吗?”罗云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时千帆,“再说了,老师们的话算个屁,我爸一句话,要他们走他们就全得滚!”
说罢,她扣动扳机,接连打出十几发激光,全都是擦着时千帆头顶掠过,打进树干。
激光的威力巨大,震下了不少枝条和树叶,扑簌簌落了一地。
时千帆眉眼一低,清楚罗云的恶意:我随时可以置你于死地,可我就是要逗弄你,像猫捉老鼠,高等捕食者玩.弄猎物那样,让你在恐惧中沉沦挣扎。
“喂,不求饶吗?”罗云啧了一声,“你给我磕个头,道个歉,我或许可以让你们全须全尾的登上星舰。”
没有回答。
罗云的嘴角微微向下,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她想看到时千帆痛哭流涕,想看到时千帆丢下尊严,证明二人之间她才是强者!
可时千帆偏偏不如她愿,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连瑟缩都不曾有一下。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瞳孔里燃烧着不同的执拗。
时千帆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局面,她知道真正的杀戮是什么样的。
绝对不是像眼前这个年轻的女性alpha一样,带着一点天真和孩子气的残忍。
时千帆勾起唇角,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要是有本事,就对着这里来一枪。”
罗云睁大了眼,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冷笑反问:“你是以为我不敢吗?”
时千帆歪头,指尖仍按在胸口。
“好、好。”罗云抬起手,试图瞄准。
可连她身后的三个跟班都意识到了,云姐的指尖在颤抖。
下一秒,随着罗云的一声低吼,她闭着眼扣下了扳机。
准头不知道偏到了哪里,直直打向了巨木的顶端,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大地摇晃,巨木仿佛活了一般,所有的垂蔓和枝桠都开始扭曲。
时千帆反应迅速,扛起重伤的便宜哥哥灵巧地躲开了八爪鱼般的藤蔓,两人暂时安全。
罗云就没那么好运了。
巨木的藤蔓像是长了眼睛的鬼爪,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倒掉了起来!
红绿相间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刺耳的惨叫响彻禁林。
两个alpha跟班傻了,脚像生了根,呆在原地。
还是脑袋比较灵敏的beta打醒了他们,三个人举着激光枪,步步后退。
“蠢货,开枪,救我!”
罗云的声音在空中破碎,零落。
两个alpha跟班试图瞄准藤蔓,可一切都太混乱了,比起救下罗云,更有可能一枪打死她。
已经逃到远处的时家兄妹简直像身处另一个时空。
时千帆撕下一截衣料,粗略地包扎好时万钧的伤口。
然后神态悠然地观赏起眼前好戏,甚至不忘打开光脑,再为E组点亮一个图鉴。
屏幕里,可怖的藤蔓张牙舞爪,两行字缓缓浮现。
[恭喜成功寻找到【鬼藤】,点亮图鉴212/250。]
[它是静默者,孤零零地伫立了上百年;它是博爱者,会为每个路过身旁的生物洒下树荫。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无人激怒它,否则……你将看到一个癫狂的魔鬼。]
时千帆恍然大悟。
一切都是罗云自讨苦吃。
如果不是她一枪又一枪的打在树干上,也不会将鬼藤唤醒。
“呵…呵呵,真是活该!”半瘫坐在地上的时万钧突然放声大笑,他的耳朵仍在渗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什么叫罪有应得,什么叫现世报!
他的耳朵刚才有多痛,现在的心情就有多爽!
“喂,悠着点吧,别笑得大出血了。”时千帆提醒。
又一次被怼,时万钧却没生气,仍然滋着口大牙乐。
看向便宜妹妹的眼神,头一次装了些亲情。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知道,如果不是时千帆将他扑倒,那他失去的就不是一块耳垂,而是性命。
厌恶了近二十年的妹妹,救了他的命。
某些情绪物质在此刻改变了,尽管它的主人还未察觉。
尽管禁林广袤,但如此大的动静,还是很快惊动了其他人。
盘旋头顶的星舰开始紧急下降。
沈沐星正带着许白悦朝声源处赶来。
……
罗云被老师们解救下来时,已经昏迷了。
还是随行的校医给她扎了一针营养剂,才勉强睁开了眼。
大概是受的刺激太大,罗云疯疯癫癫了好一阵,蜷缩在星舰的角落里,嘴巴无声的张合着,满眼惶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个忠诚的alpha跟班试图关心她,却各被赏了一脚。
无奈,两人相视一眼,一起远离了云姐。
于是乎,除了她,大家都在温暖舒适的星舰舱内沉醉了。
七天,整整七天。
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现在的他们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学姐学长一提到暮日禁林就两腿发软,眼冒金星了。
补给的点心和营养剂被推了上来,诱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舱室。
美味入口的瞬间,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吃饱喝足,大多数人陷入了沉睡。
期待一觉醒来,就能踏上校园的土地。
舱内变得安静。
“你真的没事吗?”沈沐星轻声问。
“一个小时,你已经问了第17遍了。”时千帆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沈沐星微微蹙着眉,眼睫低垂,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时万钧差点没了一只耳朵,罗云精神失常,其余在场的人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外伤。
纵使他再相信时上将的实力,也不禁要怀疑她是在逞能。
毕竟前科太多——
明明重伤到差点死在战场上,却在回程时拼命装出无伤凯旋的模样,甚至还亲自驾驶战舰,只为了让媒体的镜头记录下时上将的耀人风采。
典型的要面子不要命。
臭屁的花孔雀。
“好了,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我真的没事。”时千帆微微侧头,直视他那双过分水润的蓝眸,语调慢慢上扬,“还是说……要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伤口?”
她故意没压低声音。
沈沐星一下子脸红了,慌乱地看了看四周。
幸好,幸好。
大家都还在睡梦中。
“你真是……”他恨恨抿唇。
时千帆得逞,心情大好,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觉得脸颊上有冰冰凉凉的液体。
眸子半睁,她看到了一根沾着消毒液的棉棒,正在她的脸颊左侧轻轻擦拭。
捏着棉棒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
是沈沐星的。
作者有话要说:喂,小心被吃干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