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第一步自然是到了各位考官手上,到皇帝手中时候已经筛选过一次的了。
一共选上来了三十四份试卷。都是经过考官的一遍筛选了,这些呈上来的是由皇帝来选出十份,并定下名次。
皇帝刚处理好由门下省递上来的奏文,看着这些卷子就头疼。
但也不可能不看,现在不看,明日也还是要看的。三日后,就要宣布名次。
他让身旁宦官去沏了一杯浓茶来,一份一份仔细翻阅。
也幸亏选上来的确实都是有些本事的,若是皇帝此时拼着困劲儿,还看得尽是一些废话的文章,那到时候只怕真是要震怒了。
将试卷大致看了一遍,皇帝从中挑出了十份来,按着名次摆着。其中,摆在第一份的,正是沈佑京的。
不得不说,这沈佑京能成了会试的会元确实有几分实力在。
皇帝长久的看着手上拿着的那份卷子,默默又将沈佑京的能力提了几分。
这种人才,也确实该纳入朝廷。更该…纳入太子手下。待自己百年之后,才能让太子手下不至无人可用。
雷朝贵见皇帝一直未动,再一看对方神色,“陛下这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
陛下这般长久的看着这份,必定是极为看重。
张瓒此时心情好,手上端着茶,头微微往后靠。
“这位置除了他,也确实没人能担得上了。”
雷朝贵何等人精,自然一下子猜出是谁。
这些日子,这位可是在陛下这里刷足了存在感的。
不过别的不说,就是雷朝贵这个老宦官,听了这几次,也忍不住对他多生了几分好感。
雷朝贵心中如此念着,皇帝也对其印象颇佳。不得不说,沈佑京期冀所的,还真就成了现实。
一如先前会试,家中无人询问,沈佑京乐得安安静静的。
不过每日看着三弟小心翼翼的,倒是不大好。
还是张扬些的模样更合适他些。幸好这殿试出成绩的日子快,不过三日晨这成绩就要出了。
在殿中出成绩的时候,相应的名次自然也会报到家中。沈湖天自然是早早的站在了门口。他二哥一离开,他就迫不及待了。
“二哥还在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如此,免得让二哥负担太多。但现在人都走了。我自然是要好生等着,我二哥名次肯定高!”
沈母穿着鲜艳衣裳站在门口,揣着手炉,问了句沈湖天怎么这么兴奋。
这成绩是好是坏,她都不在意,只要二郎别难过就行。
不过旁人一眼看得出来,期盼着沈佑京成绩好的人,可不止沈湖天一个。
没见着这另一个也等呢嘛。
沈佑京穿着一身红色大氅,从马车上踏着步梯下来。
今日天冷,还下了雪。家中就让沈佑京穿了件大氅出来,免得冷着了。
红色大氅配着红色发带,黑发黑眼,脸却白。身上的各色都纯得很,挑不出一点杂色出来。
就他这身打扮,就是说他是天家富贵子只怕也有人信。
唐策从远处就瞧见了对方,怕对方瞧不见他,忙挥手。
晋二注意到之后,同沈佑京耳语几句。
唐策又小跑几步,近了。
他身后还有许多从客栈来的进士。大多穿的都是喜气的颜色,不过喜气的何止衣裳,更是脸上的笑意。
这种时刻,苦读数十年方有一刻。无论平时是何样性子的人,此时自都是兴奋的。彼此之间攀谈着,畅想着日后的青云之路。
沈佑京位置在他们前方。
他听了晋二的话,微微往后侧头,风吹得冠上发带飘动,吹至他脸庞。
唐策快步走过来,嘴唇微动,看模样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脚步加快。
“走吧,快些进去。”
沈佑京随着宦官的指引,到了一座巍峨大殿前。他在进去之前微微抬头,记住了这大殿的模样,阳光一下子映照在他眼中,其实都没怎么看清。唯一念着的则是,这里是,
这个朝代的心脏
他自认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但正当时,他心脏的跳动历历在耳。
“扑~通~”一下又一下,甚至让沈佑京萌生出垂死的错觉。
他有些耳鸣,呼吸放慢。跟着宦官的指示,他缓缓跪下行礼。只是面上瞧着虽然平稳,实则沈佑京根本不清楚自己此刻是在做些什么。只是身体自己的动作罢了。
也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沈佑京还是在要轮到他说话之前将理智扯了回来。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为何如此紧张。
他微低着头,等着上方的掌权者吩咐。
如今的陛下,名张瓒,如今已然过了不惑之龄,不过外表却还是看着如同而立之年。
性子沉敛,寻常人瞧不出其喜怒。
沈佑京如今要直面这位,心中自然忐忑,他的背后可还有着一家几十口人,稍有行差踏错,只怕就是人头落地。
他如今可还没有同这位抗衡的资本。
张瓒则是将阶下人叫起,态度和蔼。不过敢于直视龙颜的还是没有的。
今日本来最重要的就是将这次的三年大试名次赶紧宣布了。他就只找了几个印象深刻的说了几句,随后则是让雷朝贵开始宣布名次。
到了这步,沈佑京才将将降下来的心跳又上去了。
这要是直接看倒还好些,偏偏居然是念。还真是让人,提心吊胆。
岂止沈佑京,一旁的沈父此时也是心中激动着呢。
不过他父子俩都是面上不动如山的,外人瞧着倒是觉得自有把握。
徐尚自然是站在前方,他用余光就能瞧到沈佑京的神色。本是想看对方慌张期待神色,却没想到看沈佑京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面容的沈父一般。
看似嫌弃着,心中却更欣赏,不愧是自己仅看文章就看中的人。
沈佑京心中忐忑着,更不要说后面的人了。
唐策一向爱微微眯着的桃花眼此时聚精会神着,却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好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盯着鞋面。
好歹进士也有一百多人,光是喊就要喊半天,更何况如今还要念名次加上谢恩。
被喊到的自然不可能不高兴,但是越早喊到,却也代表着名次越低。
不过再差,那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倒也没人能看轻他们。
此时已经将同进士名单喊完,接下来的则是进士,这批的名单就已经比上一批同进士在人数上少多了。
而没有被念到的考生,此时脸上笑意明显,同进士自然是要比进士差上一等的。
沈佑京静静等着,一个一个名字念过去,他心中的把握就多上一分。
唐策自然也是如此。
而等到进士名单念完,马上要到前三甲的时候,雷朝贵一下子停住。
他弓着身子,将名单交给了徐尚。
剩下的三人不过也就是唐策,沈佑京,还有一位已经年迈的老者。
至于先前的第二名,刚才已经念过了,是此次的第五名。看他神色,虽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浓厚。想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徐尚看着手中的名字,微微挑了挑眉。
他没耽搁太久,“唐策,进士及第,探花。”
唐策听着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心跳如擂,猛地抬头。
他虽知道自己肯定是前三甲了,但真的念到他的名字,他却也实在是有些如身梦中。
徐尚平时再严肃,此时也温和了些,“唐探花,可别忘了谢恩。”
唐策这才赶紧跪下谢恩,"臣,多谢皇上。"
张瓒但笑不语。
沈父这时候已经有些屏住呼吸了,探花已经定了,接下来也就两个名次了。
榜眼,或者,状元。
天下学子都盼着的状元,不知能不能到他们沈家。
徐尚也不欲卖关子,“鲁游,进士及第,榜眼。”
鲁游。
沈佑京听着这个名字,心中缓慢地生出了狂喜。
而一旁的沈父已经是满脸的笑意。但是谁也不会觉得沈父如今笑得太猖狂,反倒是满脸的羡慕。
这谁家有个能得状元的儿子,这可得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儿。
而等到鲁游谢恩之后,徐尚没有直接念下一个,而是将册子交给了雷朝贵。
雷朝贵本欲将册子交给皇帝。
张瓒只是微微摆手,看着下方,缓缓道:“沈佑京,进士及第,状元,。”
他笑了一下,又道:“沈状元,你这状元之位,可是我亲自定的。”
等到沈佑京即将出宫,身旁站了个唐策,他的神思才将将回来。就见到唐策此时正帮着他应付那些前来庆贺。
个个脸上皆是笑意。就连不少官员都过来祝贺,说不知长安何时多了他这个麒麟子,真是该让家中子侄多多学习。
沈佑京赶紧打起精神将人全都打发走了。
不过这还算不上完,他们这前三甲还得去游街。一旁等着的宦官此时上前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皇帝身边服侍的雷朝贵。
沈佑京他们三人赶紧行礼。
雷朝贵笑着一张脸,让身后的小宦官将那三朵大红花赶紧给三人围上,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金冠。
少年人身量高,身着红袍,戴红花。高头大马于身下,执着马缰,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动人心弦。
雷朝贵从未见过这般有朝气的少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年少的状元。
即使城府深沉如他,此时脸上笑意也纯然肺腑。
他们三人骑着马,踏出宫门,适时正是夕阳,光随着宫门映照到人身上。身披霞光,脸上的绒毛依稀可见。
这时才觉外头街上已经挤满了人。
乌压压的全是人。
其中不少都是适龄的女子。当朝对于女子的约束并不严格,出街也不需要帷帽。
沉重宫门一开,外面若不是士兵拦着,只怕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了。
而等着她们终于瞧见那高头大马上的人时,不少姑娘忍不住红了脸。
沈佑京身上即使绑着大红花,却也显不出丝毫的俗气来。反倒是带出一股平时所没有的不羁之气。
探花和状元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容貌,下面的人群原本就兴奋得紧,此时更是不少姑娘都在下方说起话来。
有那等大胆的姑娘,已经投了花到沈佑京身上。
沈佑京被砸到的第一时间还有些懵,后又突然想起了习俗,随即眉眼弯弯。
有了第一个人,后面的姑娘自然是更大胆了。
一路上,鲜花不停,就连榜眼,也被投了花。不过倒也不全是姑娘,到底还是有着男子呢。
不远处茶楼上坐着两个姑娘,相对而坐,其中一位姑娘端着一盏茶,神色淡淡的。
见着下方人群激动,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另一个,很是兴奋。
“姐姐,你快看。状元和探花都很是俊俏呢。尤其是状元,真好看啊。”
远远的就能瞧见为首状元容貌极盛。
“喜欢就多看几眼。”回话的姑娘冷淡得很,不过对面姑娘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活泼姑娘往外探头,一个包裹中,全是她准备好了的花瓣。
“我这可是专门给俊俏人准备的花瓣。”
“到时候就把这花瓣抛出去,铁定好看。我还让人准备了好几包,到时候全都扔下去。”
她还拉着那冷淡姑娘一起探头,冷淡姑娘倒也没说什么。
沈佑京正往前走着,手中已经有姑娘们扔过来的许多花了。他一朵朵整理好。
他和身后一样被掷花的唐策对视一眼,莫名都明白了一番心思。
这慢慢悠悠的骑着马有什么意趣儿,这种人生几时有的得意和风光,当然得策马疾驰才有意思。
左右前方都是已经清理好了人的,宽敞得很。
替着沈佑京牵马的宦官。不过是耳边一凉,就发现自己手中拿着的装饰马鞭已然没了。
沈佑京微夹紧马腹,手中马鞭一扬。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下子响亮起来,“嗒嗒”两声之后。
人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不仅是他,一旁的探花也不甘示弱,两人纵马疾驰,引得一旁的姑娘们尖叫连连。不知从此二人会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沈佑京正纵马快活着,却不料,从天而降了众多花瓣,他猝不及防,倒也稳住了。
上方还传来一声清脆的,
“状元,可能看一看我们?”声若黄鹂,让人闻之心生好感。
他好奇,往斜上方看去。正是两个妙龄姑娘,还正冲着他招手。天真无邪,油然心生,他微微一笑,颔首。
随即又去追逐趁着机会已经超过了他的探花去了。
却不知道,茶楼上姑娘是何心绪。那冷淡姑娘不过是因着自家妹妹的声音而看过去,却瞧见了一个少年的难得意气。
高束着的马尾因着转头,瞬而落在少年另一侧颈窝。漫天花瓣纷飞而下,甚至还有一瓣停留在了少年睫毛之上。
眸亮星,唇微翘,万般得意不言。
红衣黑发,此生从此难忘。
徐泽君坐在上方,心中跳动难止。
“那…”那是谁。
但她仅仅问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前方少年却声音嘹亮,你一句,我不让。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