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御史台前,就瞧着那些人往里走。这第一天,确实,是让人难以忘记。
而之后,他们身前三步之外,有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停下来。对方穿着黄色官服,手中还持着一本书,正在打量着他们。
两人如获至宝一般,正想冲着对方鞠一躬,就瞧见对方叹了一声气,对着他俩摇摇头,依旧往里去了。
这下子给两人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唐策再次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牌子,没错啊,就是御史台。
两人对视一眼,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呀哎呀,这两位可是新授的侍御史?”此话一出,两个人整个人精神一振,终于有人认出他们了。
往出声的地方看去,就瞧见对方着一身红袍,是五品以上官员。
两个忙行一叉手礼,因着不清楚对方具体职位,便未说话。
后才抬头去看对方,那是个瞧着极为慈祥的老人家。胡子花白,脸上带着笑。
按理说这种老人,倒也常见。
但是在这个极诡异的地方瞧见一个如同他们一般的正常人,无论是唐策还是沈佑京,都快要把心中的亲近之情化作实质冒出来了。
那老人家笑着,连着摆手,“不必不必。我就是个快要退仕的,哪里当得起你们行礼。我年至花甲才面前得个五品官。两位如此年轻,不过初授就已经是从六品。未来前途无量啊。”
两个人连称不敢。
“你们这第一日来,左右我这也无事可做,不如就让我带着你们去瞧瞧,也好多了解些。”
这可真是解了两人的燃眉之急,又是好一番感谢。都在心中感谢。
这位老官员瞧着是在御史台待了许久的。领着两人进去,很是熟练。
往里走的时候,那官员就将他的职位同两人说了。
“我是这里头的御史中丞,想你两人对着御史台的事务还未有那般熟悉。我就同你们逛着说说。”
这正是两人正需要的。
“这御史台人员不多,也不复杂。御史大夫一人,从三品;御史中丞二人,正五品上。另一位御史中丞,你们之后就知道了。
这御史台一共有三院,台院纠察刑狱诉讼。殿院,主抓殿庭礼仪。查院御史称监察御史,主要负责纠察百官作风。你们二人是侍御史,属于这台院中人。”
“台院之中最高的也就是侍御史,若是想要升,那可就得换个地方了。”
当时正好走到了台院,御史中丞便带着他们往里走。
台院之中此时人还不多,多是负责洒扫的。还有的就是方才见到的第一个人,见着他俩进来,一惊后,只冲着御史中丞行了一礼,随即又去瞧他手中的案卷去了。
沈佑京大致扫上几眼,这儿倒是布置极为不错。办公的地方分了区域,并不完全相接,却也不至于完全隔绝。
但他略有不解,“中丞的意思是,这台院,我们两人就算是主事的?”
他一向平淡的眉眼此时染上几分惊讶,台院之中那可就六位侍御史。
御史中丞点点头,笑道:
“这才显示得出你二位圣宠厚重呢。另外四个的,那都是二甲慢慢晋上来的。侍御史会选一资历较长者为知杂事侍御史,称“杂端”,又号“台端”。台端之下的第二侍御史称为“知弹侍御史”,列第三、四的侍御史称“知推侍御史”。你们两人,暂时应当排不上。”
沈佑京这心下就有些明白了。面上只是点头称谢。
“不过你二人也不必太过于惊讶,这御史台中各人,除了那洒扫仆役之外,就没有谁是真的听命于谁的。那些监察御史,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外头监察。”
这倒是。
唐策听人说话时很是沉默,却是真的听进去了的。他轻点头。
旋即对方又带他们去瞧了察院,和殿院。这两个院要比台院低上一等。东都①还有个留台,不过此时还不需要他们去。
逛这一大圈,差不多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御史中丞这时候就带着他们俩人去了台院,自有负责送饭的仆从来。
这些饭菜都是专人做好了,又让专人送来。
这时候去台院,人就已经多了许多。
见到御史中丞来,有一个两人还未曾见过的青年男子站起来,先向那位御史中丞行礼。
随即再瞧到沈佑京和唐策的时候则是狠狠皱眉,两人还没清楚这人是谁,被弄得一惊。
又见对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往后面一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中丞笑了笑,向他们介绍,“这就是你们台院的台端。”
两人瞧着对方年纪大于自己,再加上对方又是台端,倒是行了叉手礼,对方赶紧让他们起来。
“我们同品级,何必如此。”看着倒不难相处。
沈佑京和唐策心中都这般想着。
随后则是另有两位侍御史也站起来同他二人见礼。
见礼之后。众人坐下用膳,宫中的手艺自是不差,沈佑京觉得比家中的还要好上几分。
唐策更是,这可比他院子里面的临时雇的阿婆手艺可好多了。
用膳之时,彼此之间交换名字。因着沈佑京还未及冠,便还没有字。
大家说起这点时,心中满是惊羡。
未及冠的状元,当真是世所罕见。只怕这几朝来,这还是最年少的一个呢。
这人果然比不得,这要是比起来真是伤人心得很。
方典,也就是沈佑京他们先前看到的那位,行为奇怪的男子,都抬头多看几眼沈佑京。显然是没想到。
沈佑京则是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看状元的眼神,言说几句自己如何温书撰文倒也罢了。
用完膳,也算是彼此之间多了几分了解。那位御史中丞也在这时离开,唐策沈佑京很是感恩对方。若是没有对方,还不知道他们两个要在门口待多久呢。
千恩万谢的送人离开。沈佑京已然想好接下去要送礼去对方府中,今日这御史中丞可是帮了大忙。
那苏台端一下子冷下脸。
沈佑京和唐策有些懵然。
就见那方典臊眉耷眼的走出来,这是?
“先前怎么说的?”
那方典似乎是自知没理,低着头,“某那阵儿实在没瞧出来,误以为他们是来找麻烦的了。”
苏瑞却不是这般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为何第二次见着还是未曾上前,还是让中丞带着他们去的?”
方典脸通红,另外一位侍御史似乎想上来说和,被苏瑞瞪一眼就装作瞧不见了。
沈佑京和唐策听着,隐隐有些明白。这位瞧着很是不愿亲近生人的侍御史,其实就是他们这次进御史台该给他们二人领路的。
只是对方错认了,误以为他们是前来找麻烦的。远远躲开了。
后面倒是清楚了,只是就对方这性子,瞧着不用他接触生人,只怕兴高采烈还来不及呢,如何可能主动接任。
现在台端正生气责骂呢。
这种情形实在不能说是不尴尬,这刚到,就连累得前辈被责骂,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们两人,神情略显僵硬,不知道该往何处看。
苏瑞察言观色一绝,这种时候自然也瞧出来了后辈的不适。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狠狠地瞪一眼方典。
方典表情还是木木的,眼神却灵动得很,悄悄冒出几分胆怯。
沈佑京略微低头,唇角勾起。
这可比他原先所想象的要好太多。虽说一开始是让人无所适从了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几位同僚都是心思纯净的人。
没再多责骂。
苏瑞作为台端自然是为首的那个,此时也得做出表率出来。。
他也不清楚御史中丞是如何和这两个新来的后辈如何说的,便让他俩坐下之后询问了几句。
听着两人基本是了解了的,回答很是清晰,心中满意。
这人灵光与否,瞧不出来,但是对面两人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言谈,都是极坦荡且明白的。
就这一点,苏瑞就觉得这两人不错,之后的共事应当也会很是愉快。
他眉眼淡淡的,但是瞧着并不让人生出疏离之心,反倒是让人对他平生几分信任。
性子和家中大哥倒是很像,沈佑京也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自家长兄。
他甩开无关心思,仔细听着苏瑞吩咐。
对方将侍御史平日里面的职责大致说了一遍,两人刚才听御史中丞说过一遍,但此时也还是仔细听着,对方也说得极其详细。
中丞到底是中丞,这细致一些的,还是要靠同僚来说最详细。
“……你们先前从未接触过,不如先多看些以往推鞫狱讼的案例如何?我记得那些案卷都是放在台院里的。先将泽恩一年到今年的看完。”
此话一出,沈佑京和唐策不约而同对上眼神。这可是整整十四年的案卷。
可不是个小工程。台院主掌的就是受理冤狱,弹举百僚,因而案卷尤其多。
沈佑京思索片刻,倒没有一口应下,“这些日子,我们二人可需要协助台端做些其他力所能及的?”
苏瑞瞧他一眼,似笑非笑,“倒可以跟着方典在台院之中整理整理资料。”
沈佑京听出来了,这是让他们暂时别接触需要外出的事务,真是一星儿的缝隙都没给。
既然如此,沈佑京便也不再多说。点头称是。
“三月为期。看快些吧。”
沈佑京和唐策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是多么庞大的工程,方典和那侍御史同情的瞧一眼他们。
原先台端就一直在找到底谁能记住那些案卷,如今来了这两个年少天才,
能放过他们才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东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