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安排得怎么样了?”
张祚手里面拿着一支花瓶,他正细细瞧上面的花纹,头也没抬的问到。
进来的人一身侍卫打扮,半跪在地上回话,“已经把人护送到御史台。由新进去的状元和探花查这件案子。”
“沈佑京?”
张祚还以为这案子苏瑞会放在他自己手中呢。
“正是。”
“他们二人不是刚看完案卷吗?这就放出来办案子了?”
张祚可是算好了时机送过去的。为的就是避免交到沈佑京和唐策手上。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勇气和二皇子扛着的。尤其是这种在长安长大的,尤其明白得罪一个皇子和他背后的势力这件事情有多需要再三斟酌。
那侍卫赶紧回话,“他们二人此时已经递上去奏文,说是要重新查这案子。”
张祚脸色稍缓,对这两人多了几分好奇。难怪阿耶当时将他二人调到了御史台,有几分胆色在身上。
没再多问,只吩咐了一句,“慢慢抛出去。别让人起了怀疑。”
侍卫就要下去 ,他又加问了一句,“等等,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侍卫赶紧应答,“正查着,只是还不清楚具体的。只怕要威胁一番才肯说呢。”
张祚没再多言,挥手让人下去。
侍卫应下,小心退出房间。
“你是说你二人想要去东都?就从今天开始?”
沈佑京坐在苏瑞对面,唐策在一旁应声。“对,我随时都能出发。”
“我也已经和家中说好了,这件案子是我经手的第一件自然要把他办好,这唯一能查的人在东都,我们自然得去问询。”
苏瑞此时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了。
“你们两个人要查案子,可以直接去刑部那边要案卷。”
这算什么查案子,沈佑京没说,但是一旁唐策的表情已经表露了他们二人的心绪。
苏瑞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也知道刚才说错话了。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轴,说去就要去,那不都暗示他们两个人了吗?
怎么在这事儿上面就绕不过来弯呢。
但此事也确实不好说实了。也罢也罢。
他点头同意,再说这事儿哪里有他拒绝的地方。两人要查案子,去东都这也是应有的。
“其实若是想要查问那南胜,直接将他招来长安即可。”苏瑞仍不死心,又加了一句。
“我们二人觉得还是不要惊动对方的好,说不定那地方有些什么其他证据。”
沈佑京将声音放缓,他瞧出了苏瑞的不支持,想着婉转一些一些或许更好。
看来这是没办法,苏瑞没了理由,只好说到:“也是。留台可以去瞧瞧。”
沈佑京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外面晋二连马都已经牵到御史台门口,只等着他们二人出去。
四个人四匹马,沈佑京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和唐策对视一眼,马鞭一扬,准备受苦了。
一旁还有晋二絮絮叨叨的声音,“两位郎君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坐马车不比这尘土满面的好。”
“马车太慢了,我们是出来办案的,又不是来找乐子的。”
随即一扬鞭,往前去了。晋二也知道自家郎君什么性子,叹一口气,追着去了。
三天两夜的日夜奔袭,终于在第三天的午膳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洛阳城外。
两个人也就是仗着自己如今年纪轻,才敢如此透支身子。
进城门的时候,将手里面的令牌给那士兵一瞧,门口赶紧放行。
两个人按着先前苏瑞所说的,去了东都留台。在那里好生休息,又睡了一觉,第二日才准备去查那南胜。
东都留台最高的一位也就是御史中丞,对方似乎忙得很,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和他们二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见不到人了。
不过这也正巧合了两个人的心思。
沈佑京坐在屋子中,同唐策商议该如何查起。
一致决定是不能直接去找那南胜。
“先去找点卯册。”沈佑京手里面还捏着令牌,觉得从侧面开始查比较好。
唐策也点点头。
这点卯册上肯定是有人在不在的记录。
这东西御史是有权限去查的,他们二人不好出面,于是便让留台中的监察御史去找人要去。
要说这御史确实是个极好的官职,虽说官小,但这权利着实大。就是招人嫌弃了些。
监察御史做这等事情那是已经做熟了的,拿册子的时候没人怀疑。
他们二人则是同东都留台的人打听这南胜平日里头风评如何。
台中御史都说是个极和气的人,且家中只有一个儿子,父母双亲都已逝去。
问得差不多,人也将册子取回来之后,沈佑京就照着肖青交代的那几天去查。
而那册子,南胜的名字可是好生生的就在上面,没有一天漏了。
唐策拧眉。
沈佑京倒不觉得这是个坏消息,“这件事情是所有事情的开始,其中肯定只有一个人撒谎。肖青从那般远的地方而来,为的还是洗清嫌疑。他撒谎的可能不大,那这件事情撒谎的人就只能是这南胜了。”
“去查这点卯册是谁保管着的。”
唐策将册子拿住。
“你去问保管这册子的人,我去问问那南胜。”
唐策有些担忧,“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能给他们串供的机会,要是对方知道我们来查肯定会起疑心。我们都装作是监察御史过去,别让他们怀疑。只希望他们没有提前串供好。”
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唐策应下,两人分头行动。
沈佑京换上监察御史的衣裳,去找那南胜。监察御史人数众多,且经常各地调换,短时间内应该察觉不了。
监察御史要找诸宫苑总监,这事儿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能轻忽。
诸宫苑总监官署的人先是将沈佑京稳住,随即赶紧派人去通报总监。
剩下的人开始旁敲侧击沈佑京这次来是为了查什么。沈佑京可不敢多说,只说了自己姓卓,那些人便一口一个卓御史的叫。这名字自然是借的,乃是用的旁人的。
要是这些官署最怕哪个部门,那简直非御史台不过了。
若是旁的官员来查,那好歹能找着个制住他的人。
诸宫苑总监既是官名,也是官署名,属于司农寺,而司农寺又隶属于户部,但是无论怎么往上面数,就没有一个是能管住御史的。
就算去找御史大夫,那也是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时不时就窜出来了。
沈佑京就端着茶,不急不忙的和官署的人绕着弯子。
那些人见他样貌好,说话也不似一般御史那般,心下稍安。
瞧着倒是个脾气好的,应当不会是找事儿来的。
南胜作为总监,又是在东都,上头没有陛下盯着,这般容易捞油水的地方,也确实是被监察御史找过不少次了。
所以来得虽然匆忙,却并不多么着急。
只是在进来看到沈佑京的时候,面色紧急变换了一瞬,随即赶紧迎上去。
沈佑京官职低于他,自是一拱手行礼。
而对方态度只能说是尊重但带着敷衍。倒是十足应付模样。
但沈佑京却瞧见了他微微内扣的脚和时不时握起来的手掌,很紧张。
这是为何?
沈佑京心中疑惑,面上却没多说,只是按照那些监察御史传授的经验开始询问一些常规问题。
沈佑京观察了一下,除了南胜以外,另外的人都很是正常。
那对方是如何看出自己不对劲儿的?是心中早有猜测,还是早有消息?
差不多消磨了一刻钟的时间,沈佑京端正了神色,“接下来的问题,我想只问问总监,不知可否?”
另外几个小管事显然犹豫了起来,一是担心沈佑京查到了什么,二也是有些担心南胜。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总监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冲着他们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小管事们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彼此脸色难看起来。
等着人都出去了,南胜邀请着沈佑京坐下。
南胜是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看起来很是有亲和力,笑起来一团和气。
门从外面关上后,南胜冲着沈佑京一笑,“不知这位御史是想问我什么?”
这种时候可不能漏了自己的底细出来,沈佑京也是一笑,“我想问些什么,总监想必自己心里头也有数,何必非要揣着明白当糊涂呢?”
这是前辈所传授的,一定不能先说,先摆出一副已经全然知晓的模样。说不定就能挖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大事。
沈佑京见南胜不说话,他也不着急,在官署中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
南胜此时气息已经逐渐不稳了起来,“想问些什么你就直接问,何必作出这许多样子来!”
不对劲。
沈佑京觉得十分的不对劲,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绝不是如此易怒的性子。
这句‘许多样子来’,只怕指的不只是自己这番前来,和刚才的作态。定然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这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就暴露自己其实不知情,那也有其他能佐证的,但这机会转瞬即逝,万万不能放过。
沈佑京几息之间做了决定,面上自然变了,口中道
“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那又何必在这里负隅顽抗呢?我们的手段可不止这些。”
沈佑京昂首,冲着南胜扬唇。
对方勃然作色,但还抿着唇没说话,眼瞧着对方这是必须见到真章才肯说话。
沈佑京看着夷然自若,但实则已经开始思索这些手段是指哪些手段。
按着以往瞧过的那些案卷,对于官员来说,也就那几个方面,家人,银钱,社会地位,名声。
对方如今名声无损,而剩下的方面…
儿子!
沈佑京声音轻缓,“你也不希望,你的府中出现什么意外吧?”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尽显。
猜对了。
南胜几大步即刻冲了过来,手高高扬起,就冲着沈佑京的脸。
沈佑京没动,直视着南胜那双怒目。
对方猛地一抬眉,那手猛地往下而来。
响亮的一声“啪!”。
沈佑京却不疼,因为那巴掌是对方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南胜已然崩溃得流下泪来,半边脸巴掌印明显。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对着我来啊!”
倒是爱子情切。
“只要你肯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们自然不会动你的家人。我们也没那个心思非要惹上麻烦。”
沈佑京尽力模仿着威胁者的心态,心却沉了下来。
这到底是何等大事,居然能让南胜到了这般田地才肯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