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该禀报的那日,唐策和沈佑京都默契的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御史台,两人隔着书案相对,默默无言。
“你可想好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说?”
唐策面色纠结,又反问回去,“你怎么看?”
沈佑京也正是犹豫着,此事关乎重大,若是苏瑞有丝毫的泄密,他们俩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他们同苏瑞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同僚交情。
两人静默片刻,沈佑京在心中反复衡量衡量,终还是决定这件事情先瞒着。
“我们到底不清楚台端对于尚书的心思,若是关系尚可,那我二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更何况,若苏瑞是个明事理的,事后自会理解他们,若是个不分是非的,那即使现在没得罪苏瑞,那也是迟早会得罪。既然如此,早些时候又会如何。
唐策也已颔首,还加了一句,"事后若是台端问起来,就说这是我们二人商量好的。毕竟你还未开口之时,我心中也有这个念头。"
由是在向苏瑞回话之时,唐策就有意的模糊了关键地方,只将大概的经过同苏瑞禀报。
苏瑞自不清楚他们去东都惹了多少麻烦出来,听了也就罢了。
沈佑京在一旁听着,心下松快些。接下来就能按着他们的计划来查。
只是需要小心着,千万不能让人把人先一步以其他理由调离台狱。
后趁着苏瑞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办,沈佑京二人以审问的理由去了台狱。
唐策去了南胜狱中,沈佑京自是不能去的,他去了肖青的狱中。肖青瞧着他进来,眼前一亮。
这位应当是个好说话的,刚好能打听打听。
沈佑京脸上常挂着一张笑脸,别人这么想倒也不奇怪。
他只当沈佑京是个丝毫不清楚的年轻人,“御史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发现?可是抓住那南胜了?”
说到南胜的时候,他明显眼睛亮了亮。
瞧见他这样一幅模样,沈佑京眉眼更弯了弯,还坐下来和肖青对视着。他本就是个没脾气的好好郎君,如此简直快化成春风了。
“正是。”
“那如此这般,是不是我身上的案子就能洗清了?我真的是冤枉的,御史您知道的。”
沈佑京附和着他说了几句,甚至还骂了几句南胜,瞧着是全心都已经站到肖青这边。
肖青面上很是感激,一个劲儿的夸沈佑京。说他惩恶扬善,心思细密,是个再明察不过的御史。
心中对于沈佑京却很是看不起,还状元呢,就这样的心性,随便几句就蒙混过去。能在官场上活过五年他都算是运气好。
于是有着这样心思的他,说话间自然就随意了些。虽不至于说出最重要的秘密,却也并不多么守口如瓶。
沈佑京问他这一路怎么过来的,还问上几句他当初乡试名次如何,瞧着已经是开始闲聊。
肖青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有些疑惑,但是瞧着对方也不像是什么有心打听的人。他要转移话题也很快转移了,就没再多疑。
沈佑京没多待,不到半时辰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安慰了几句肖青说这案子肯定很快解决。
肖青满口感谢。
沈佑京直到走到台狱门口,脸上的笑意才浅了些。将方才所探听到的消息总合了些。
藏证据的地方不多,最可能的一个是跟着肖青走,还有个可能就是藏在老家。
此时的时间是最要紧的,他们不可能一大行人去肖青家中,就只能派人去搜。
北阳县和肖青老家都不能放过。
唐策也很快从里面出来,他刚想开口,被沈佑京一个眼神压下去。只说些有关于最开始案子的事情。
直到回了沈佑京院子,两人这才开始说正事。
唐策先说,“南胜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猜出来肖青还活着,反复问我为什么抓他进来。我怕他一时情急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就说是肖青被诬陷的那件事情。”
“他当时听着的时候明显没那么紧张多了,虽然暂时还没有认罪,但我想着,应该不远了。毕竟这件事情再怎么说也牵连不到他家人,为了他家中儿子,他认下这件事情倒也不难。”
沈佑京颔首,“到时候迟早要把那李云山牵连进来。原本想着这件事情牵连到李云山很不好处理,如今瞧着,倒是好。有这件事情挡着,那到时候就不怕窦尚书察觉。”
他甚至有些想法,停顿了一会儿,等到唐策都有些疑惑的抬头之时,才说出口,“你说,我们能不能利用利用二皇子。”
唐策一下子愣住,却没一口回绝,“你这是什么意思?”得了,瞧出来了,这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只是沈佑京却有些犹豫,
“也罢,这个法子得要天地人和才行。更何况也不是必须。”
唐策却起了心思,“你这都说到这儿了,和我说一嘴能如何?”
沈佑京一摆头,无奈到,
“我就是想着,若是到时候二皇子若是能主动来找我们,这事儿正好能运作一番,到时候可比李云山有掩盖性多了。”
这法子倒是真好,只是细想却觉得这件事情很难促成。
二皇子何至于这般重视一个伴读的姐夫,若说是伴读犯下的事儿倒也罢了。
于是两个人同时叹气。不过这事儿虽然成不了,但有李云山想必也足够。
到时候让人好生传出去就是。
而后沈佑京言说了自己的打算,派出两个功夫好的去到肖青老家和北阳县。
这后头还得仔细逼问一番肖青才好,只说后面传信,让人即刻出发。
两人安排完这些,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唐策如今在沈府就像是回家一般,连着好几个月都要来,每次都还要用完膳才离开。
寒蜕从厨房端膳食的时候都习惯端两份了,这次也不例外,用完晚膳。
“府上师傅手艺真是不错,真是省了我好一番功夫。”
沈佑京笑骂他一句,“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吃着好就想着我们府里面师傅了。若是喜欢就多来就是,又不是不让你来。只是可千万别把我们府师傅拐走了。”
唐策故作个怪样子,拖长语调,“岂敢岂敢啊~”
一旁瞧着的寒蜕笑得快止不住了。
等着唐策走后,沈佑京却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来。
本想找晋二,却不知道晋二去哪儿了,嘴里嘟囔着别忘了,被一旁收拾着东西的寒蜕听着,忍不住问沈佑京是何事。
本也不是什么隐秘事情,沈佑京也就说了,不过是他打算让人拿些食物给那些小乞儿送去。
寒蜕听了这事儿,心下一动,那她来做又有什么不可呢。
晋二哥哥总是要时刻跟着郎君的,她倒是还空闲些。
于是她犹豫片刻后,忍不住问到,“若是郎君放心,这件事情可否交给我来办?”
沈佑京原本想着转身,不料听到了寒蜕这番话,难得仔细瞧了瞧寒蜕。
这个主意倒是真的不错,这事儿本就不难,谁来做都无妨。
更何况平日里面晋二要忙着的事情也不少,这事儿交给寒蜕倒也恰如其分。于是应承下来,“你若是愿意,那自然可以。到时候你去账房那里支领银钱就是。每月米十石,一百钱。”
寒蜕心下喜悦,应了一声,小跳着出去。
沈佑京手下还要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没再多想。
而得知南胜被抓了之后,各方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唯一确定的都是想要将人捞出去。
无论是二皇子,太子,还是窦尚书。
张祚正站着练字,听闻这个消息,手下的笔一下子停住。
“人被抓了?”
“那先前让你们问的事情呢?问得如何?”
张祚冷着脸,平常语调。
但跪着的那人却冷汗直下,“正,正查着。眼瞧着对方就要说了,就差了那么一截。”
张祚懒得搭理,只关心一件事情,“没查出来?”
那人跪着,头越发低着,声音也低,"是。"
张祚冷笑一声,“废物。”
“半个月的时间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每年拨给你们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张祚想要培养一支暗地里面做事儿的,花费的钱银自然不在少数。
他虽是太子,可到底能动用的也是少数。如今不过是逼问一个从五品的官员就这般无能,还能指望他们做些什么。
眼瞧着太子殿下是真开始质疑起他们的能力来,那人急忙道:“殿下。我们定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太子瞥他一眼,没说话。
那人却是要赶紧证明自己,“台狱算不得什么难闯的地方,我们只要寻个恰当的时间进去,将人劫出来就是了。”
太子只微勾唇,虽笑着,心中的厌烦却快要溢出来了。
蠢货。
也罢,他心中有另一个主意。
“你们先下去,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听我命令再下手。”
那人有些不甘,却更不敢违逆这位。
只是他实在是有些不安,到底该如何才能解了如今的困局。
而等着这人离开之后,太子后面缓缓走出来了个人。
“青雀,查得怎么样了?”
“那消息应当是被那位新科状元知晓了。”
张祚忍不住一皱眉,又是这位新科状元。他甚至还未曾亲眼见过对方,却不想对方能给他添出这许多乱子来。
当初就该再早些将人送来,按着苏瑞那人的性子就不会去洛阳查案了。
“他什么反应?”
青雀微一抿嘴,“瞧不出来。唯一确定的是他没有将窦师涉及其中告诉苏瑞。”
张祚只“呵”一声,这些官员的丑恶嘴脸他都看腻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能有几个,只怕这沈佑京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么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一点不敢沾手,要么就是想要凭借着这个去要挟好处。
“派人试探去吧,正巧也能割掉一些不适合的人手。”
那青雀听了这话,只微点头,无声离开。
张祚有些好奇,不知这沈佑京沈状元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这世间庸庸碌碌之人甚多,想必沈佑京,也并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