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睡前想的事情足够美好,这一觉程彦睡的十分踏实安稳,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眼里也有了精神气。
也许是受身体限制或者原来小金宝的影响,他醒来后醒神时下意识的裹着被子打了个滚,然后才坐了起来。
这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程彦一惊,侧头看过去,才看见炕上懒懒靠着一个穿着粗布的俊秀的年轻人,正偏头望着他笑。
程彦一下就脸红了,他捂住脸:“爹。”
程老四没想到接替媳妇儿守着儿子睡觉,还能看到儿子醒来以后这么可爱的一面。
白白胖胖的小团子裹在被子里,在炕上打滚的时候,在他看来短短小小的脚脚会翘起来使劲,肉乎乎小手也会抱着被子下意识蹭蹭脸,额头上的小毛毛都被蹭的翘了起来,呆呆的好看极了。
尤其现在,被发现害羞了还会用小手捂住脸,整个人都有些红彤彤的,像是枝头红艳艳的果子,好看极了。
长的这么好看,又这么讨人喜欢,不愧是他程老四的儿子。
程老四没抑制住自己的满腔喜欢,大手一捞,将儿子抱进怀里,蹭了蹭脸颊:“金宝真乖。”
程彦:……
于是程彦红着脸羞耻的接受了来自亲爹的亲近。
等父子两个亲近完,程老四抱着孩子就去了正屋,时候不早了,不用人喊,程老四也能估摸出是开饭的时候了。
果然进了正屋,大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碟咸菜,程彦的祖父程老汉已经坐在首位,他弓着背,穿着一身禇褐色的布衣,拿着一个没有烟丝的烟斗含在嘴边咬着,沉默发呆。
看见进来的父子俩,他神色终于动了动,目光落在程彦身上问道:“金宝今天怎么样。”
程老四笑嘻嘻的每个正形,将孩子往自己身边的长条凳子上一放,一只手圈着,另一只手直接拿了一双筷子往桌子上的碗里挟了一根咸菜丝丢进嘴里嚼着,才慢悠悠的答话:“精神着呢,对吧,金宝。”
程彦好不容易才从自家爹手臂夹着的束缚里探出头来,头上本来就有些乱的碎头发已经炸开了,他却毫无所觉,只认真的看着程老汉道:“爷爷,我已经好啦。”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严肃认真了,但顶着一头乱毛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倒是他周身的精神气确实能说明他大好了。
程老汉干巴巴皱纹丛生的脸上就带了笑,他手里拿着烟斗,在桌子上轻轻磕了磕:“好了就好。”
若是像前两日那样病恹恹的,才是让人担心。
这孩子果然是个命里有福气的,前两日高烧那样凶险,甚至似乎一度没了呼吸,他们都以为熬不过来的时候,没想到短短两日,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已经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臭小子了。
好啊,真好!
他心情好,终于不痛不痒的斥责了一句程老四:“没规矩,长辈还没动筷呢,轮的到你,你就上手吃了?”
程老四便用筷子给自己老爹挟了两根腌菜丝放在他面前的那个粗瓷碗里,笑道:“我这不是先给你尝尝味儿正不正嘛,这可是再孝顺不过的事儿了,不过娘的手艺就是没得说的,好吃着呢,爹快吃吧。”
他们说着话,厨房里程李氏和王春花也端着蒸屉上来了,蒸屉里是粗粮做的窝窝头,还有一个小碗里蒸了一碗鸡蛋羹。
程李氏坐在程老汉旁边,就给每个人分了两个窝窝头,程彦人小,虽然也分了两个,但是他得的两个窝窝头一看就是特制的,比大人的缩小了一大圈。
除此之外,程李氏还将蒸屉里小碗里的鸡蛋羹直接推过来放在了他面前,和蔼笑道:“好了,特意让你娘给你蒸的鸡蛋羹。乖孙,快吃吧。”
鸡蛋羹被装在粗瓷碗里,嫩黄嫩黄的格外好看,被程李氏推过来时,碗里的蛋羹轻轻晃动,颤巍巍的嫩滑,随着推近,程彦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蛋香味。
对比起桌子上的咸菜和窝窝头,这无疑是一道佳肴,程彦仅仅看着就有些犯馋。
他下意识的抿嘴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抬头看众人,生怕她们笑话他馋嘴的样子。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发现自己吞咽口水的动作和声音被遮盖下去了。
身旁的凳子上他娘坐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他面前的蛋羹,和他一起吞了吞口水,这咽口水的声音又响又亮,完全把程彦小幅度的动作给遮下去了。
程彦:……
程彦完全不用担心有人看他让他不好意思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他娘身上去。
程李氏脸一板,模样就有些刻薄的望向王春花:“老四媳妇,你在干什么呢?”
王春花艰难的从蛋羹上收回视线,笑道:“娘,我就望着馋一馋,我不吃的,我知道这是给金宝的。”
这个是她亲手做出来的鸡蛋羹,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碗鸡蛋羹有多么香浓嫩滑了,可惜不能吃,所以她馋一馋也是正常的。
程李氏的脸却仍然板着:“馋也不准,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有规矩吗?”
竟然敢看着她乖孙面前的吃食就流口水,再过分一点是不是就要端过来吃了。
程李氏不存任何侥幸心理,有这种苗头要坚决摁死在萌芽里。
王春花就垂下头,好吧,这婆婆也太霸道了,竟然是馋也不给馋的,她拿着自己的窝窝头,使劲咬了一口,发泄似的。
然后才闷闷的答了一声:“好。”
只是她咬着一口窝窝头在嘴里时,她面前的碗里突然出现了一勺滑嫩嫩的鸡蛋羹,王春花眼睛一亮,都来不及思索,抬起碗就直接要往嘴里倒了。
只是她端碗抬头,才看见屋里的大人脸上都是惊讶的看着她们这个方向,也不对,是看着她家金宝。
而被众人围观的金宝捧着自己的小碗,脸上笑的软乎乎的:“爷奶和爹娘前两日守着我累着了,也要和金宝一起补补。”
王春花才看见,鸡蛋羹也不是单单她的碗里有,桌上四个大人,每个人碗里都是一勺嫩黄色颤巍巍的鸡蛋羹,而她儿子碗里,原本满满一碗蛋羹已经只剩一点了。
王春花后知后觉的有些心疼,惊道:“金宝,你咋能把蛋羹分了呢!”
她家金宝遭了这么大罪,现在合该就是要好好补补的啊!没看见她都只是流口水吗?
她手里的鸡蛋羹也不往碗里倒了,就要往她儿子碗里倒。
程彦抱着自己的小碗缩了缩,转头埋进他爹怀里藏好:“不要,给娘吃。”
被震惊住的几个大人终于回神了。
程老四笑眯眯的把儿子往怀里带,说自己媳妇:“金宝说给你就给你,一点鸡蛋,值当啥。嘿嘿,我家金宝就是孝顺。”
说到后面,他笑起来,声音却有点干涩。
一个鸡蛋当然是值当啥的,不然也不会只做给金宝一个人,而所有人都在啃窝窝头。
况且前两日金宝生病,他们花了一大笔银钱,更要俭省。
只是……
他看向有些发呆的程李氏和程老汉,有些得意洋洋的炫耀:“爹,娘,咱家金宝孝顺吧,嘿嘿!”
程李氏拍桌子笑了:“孝顺!孝顺!再没有比我家金宝更孝顺的了!”
她甚至拍了一下旁边的程老汉:“看见没,我就说咱家金宝孝顺,今儿中午还给我喂蛋黄呢,你还不信。”
程老汉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开:“没说不信,金宝就是个孝顺孩子,不然我也不会……”
他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看见几个人有些僵硬的面容换了个话头:“金宝这样孝顺,以后是要做大事的。”
僵硬的面容仿佛没存在过,一群大人将程老四怀里的金宝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这让程彦连粗粮窝窝头拉嗓子都没什么感觉了,一顿饭吃完都是飘飘然的。
吃完饭天色也黑了下来,为了省灯油,大家都早早回屋歇下了。
金宝下午睡的足,暂时还不困,就在炕上坐着,借着一点月光玩拨浪鼓,程老四也没睡,他现在正稀罕儿子,陪在儿子身边逗他。
金宝对他们处于熟悉又陌生的境界,身体和习惯下意识依赖亲近,但是细究起来没有记忆也让他除了基本的认识人以外两眼一抹黑。
他想着饭桌上孤零零的一碗鸡蛋羹,还有粗粮做的窝窝头,好奇的问程老四:“爹,咱家除了种地,还有别的营生不?”
“爹,你平时除了下地还干啥?”
他想多了解一点,然后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赚点银钱。
黑夜里,程老四到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他家小崽子这次发烧是真的凶险,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大夫说了,也是有损伤的,就是之前的事儿可能记不清了。
他笑着揉了一把儿子的头:“你还懂啥叫营生?”
程彦点头:“有营生就有钱啊!可以买很多鸡蛋。”
程老四失笑,原来是为了吃的,但也是机灵聪明,真不愧是他儿子。
只是他的笑没维持多久,他儿子的小手拉着他的大手,坚持不懈的问道:“爹爹这么厉害聪明,除了下地,还干啥?”
程老四最先注意到的他儿子夸他厉害,还没来得及高兴,笑容就僵住了,除了下地还干啥?
这问题,他有点回答不上来啊,毕竟太零碎了,他低头看儿子,习惯了月色,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他也能看见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期盼的看着他。
仿佛他是最厉害的,最骄傲最让人崇拜的爹爹。
原本能够准备详细讲讲自己风光事迹的程老四忽然顿住,那些原本能够脱口而出的话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他想起村子里背后的窃窃私语。
门被推开又合上,擦着手进来的王春花听了个尾巴,见程老四不发声,她笑着道:“你爹,除了下地还干啥?”
她似乎觉得好笑:“你爹当然是连地……呜呜。”
程老四眼疾手快的的捂住了媳妇的嘴,笑着和儿子道:“爹除了每天在地里辛劳,还要保护村子里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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