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可不知道程李氏的念叨。
四丫踩了蛋宝的手无可抵赖,她被蛋宝娘拉着去了医馆,一顿扯皮,即使哭哭啼啼的,最后身上的铜板都被付了药费,后续还要再赔鸡蛋给蛋宝补身体。
她身心俱疲的带着儿子回了家里,怒气冲冲的就想要找四丫问罪。只是刚进屋子就看见几个姐妹都蔫蔫的,看见她回来二丫更是欲言又止,她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二丫推了一下三丫,三丫只能要哭不哭的将今天她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孙氏脸色当即就变了,她没想到把四丫留在那里,最后事情竟然会闹到这个地步。
夫子还借了钱,那她们岂不是也在夫子那里留了名字?不知道被金宝那样一说,学堂的夫子怎么看她,又是怎么看他们一家?
她越想越是气不过,一巴掌打在三丫身上:“我让你缺银钱了吗?你要去讨?你就是想害你弟弟是不是?”
打完她又觉得后悔,抱着三丫哭道:“娘也不是想骂你打你,娘也心疼你,可是只有弟弟是你们未来的倚靠呀!你今日却把弟弟银宝害惨了!”
她呜呜的哭,然后又反思:“这件事娘也有错,竟然把四丫托付给你爷奶。却忘了她们眼里心里只有金宝一个孙子!他们可以给金宝吃鸡蛋,咱们三丫都跪地求了,你爷奶却连五个铜板也舍不得给四丫花……呜呜,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银宝在夫子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咱们娘几个可真是是命苦。”
二丫,三丫想到今天自己跪地求爷奶拿钱,爷奶不拿的样子,一时也悲从心来,再加上可能把弟弟银宝害惨了,心里害怕极了,于是母女几个抱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孙氏又道:“可怜我们银宝,日日努力求学,现在竟被三金宝三言两语就夺了夫子的喜爱,又让夫子恶了我们家。以后银宝进学,夫子对银宝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这还如何读的好书?娘可怜的银宝!”
姐妹几个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三丫因为孙氏刚刚的指责,心里歉疚不已,一直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补救,只是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
倒是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银宝道:“娘,别哭了,这里读不成,去镇上读就是了。今日从医馆出来,我记得那边就有一个私塾。”
孙氏沉默一瞬,镇上自然是有私塾的,只是那边的束脩和吃穿用度的花用和村子里绝对是不一样的。
只是看着她的儿子,孙氏咬了咬牙:“好,我们去镇上私塾,我们明天就去找你爹走一趟,先去打探打探!”
只是等把儿子哄睡了,和几个女儿一起歇下的时候,她清秀的面容一片忧愁,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叹气。
几个女儿是心疼娘亲这样翻来覆去的,于是主动问道:“娘,怎么了。”
孙氏摇了摇头:“我是愁银宝去镇上私塾的银子,这事儿你们也解决不了,你们先睡吧,娘再想想要怎么办。”
这件事情几个小丫头确实解决不了,屋子里一时无言,只有孙氏的叹息声反反复复。
良久,黑夜里,二丫出了声:“娘,我有一个办法。”
天色破晓,程老四带着王春花又一次踏上了去镇上的路,程老汉夫妻两个趁着天不热要先去地里忙活,然后在回来家里做点别的,比如给程老四做些套圈的玩意。
他们原本想要带上金宝,但金宝不同意坚持要去放鹅,程老汉和程李氏就妥协了。
将大鹅赶出来,将手中的竹竿递给金宝,程李氏又问一次:“真不和我们去地里吗?一个人放鹅可不可以?”
程彦知道他们怕昨天的事情再发生,便摇了摇头:“爷奶,你们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还有狗子哥哥他们照顾我。”
虽然金宝说的信誓旦旦,但程李氏还是帮着金宝把鹅赶到了昨日的地里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等程李氏一走,在周围放鹅的孩子就叽叽喳喳的凑拢了过来,他们还没有忘记昨天的事,好奇的问金宝:“金宝,你身上还有铜板吗?什么时候能攒够铜钱去读书呀?”
“金宝,你真的要去读书吗?”
“你们家真的为你把钱都花光了呀,那你昨天又把钱借给了四丫她们,那你们还有吃的吗?如果你天天饿着肚子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烤蚂蚱吃?”
程彦只能哭笑不得的拒绝了他们的好意,然后简单的回答了他们的问话:“已经没有了,昨天借给四姐的就是我身上的所有铜板了。我会读书的,只要等我爹娘攒够钱就可以,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也没有饿肚子烤蚂蚱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身边终于只有狗子一个,狗子就带着程彦把鹅赶向芦苇荡那里的小湖泊,和程彦解释:“这湖里有一些小鱼小虾,我们不好捞,但大鹅吃了容易下蛋。”
程彦点点头,就听狗子叮嘱道:“等大鹅下蛋了,你就让四叔四婶拿去换钱,攒了银子就可以去读书了。“
他拍拍程彦的肩膀,小小的脸上很有些义气:”金宝,你这么好!你一定能攒钱读书的!”
没想到昨日的后劲竟然这么大,金宝一愣,然后笑道:“对!”
两个孩子坐在石头上,手里捉着小石子打着水漂,小小的湖泊里,大鹅排成行,红红的脚掌在水下划过,时不时弯下长长的脖颈,叼起一条小鱼一口吞进去,再悠闲自在不过。
不远处,学堂里渐渐传来琅琅书声,狗子停下了打水漂的动作,拉住了程彦的手,小声道:“你跟我来。”
程彦就跟在他后面,绕过闹成一堆的孩子,走近了书院的围墙,在窗沿下站好。
狗子小声的和他交代:“到时候你就站在这窗户底下,既能看清夫子在做什么,又能听见夫子在讲什么。学堂里的老夫子眼睛不好,只要你别招惹学堂里的其他学子,你个头小,他看不见你的,我上次悄悄跟着银宝看见他就是这么做的。”
“等你长大一点,如果你还没有攒够钱,我还可以带你爬树上去看,保证老夫子也看不到。”狗子自信道。
程彦心里温热:“狗子哥哥,你对我真好!”
狗子挠头:“我爹和你爹是兄弟啊,你也就是我兄弟嘛,照顾弟弟那不是应该的?好了,你就留在这儿,我要回去了。”
程彦拉住他:“狗子哥哥,你要不陪我在这一起听吧,我们认两个字,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
狗子猛的摇头,脸色有些痛苦:“不要,上次我好奇跟在银宝后面,只听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还被银宝……”
他忽然住口:“反正我不听!真的先走了。”
话落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程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能先压下思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学堂里来。
学堂里坐着的大约是和狗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有五六岁左右的,大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应该都是启蒙的孩子,人数不多,总的只有七八个。
正一人拿着一本蓝皮封面的书,摇头晃脑的读,程彦听他们正好念到:“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这个程彦回忆了一下,很快有了印象,是《千字文》里的,也是孩子启蒙的认字的蒙学书籍。
只是他已经久不入学堂,当初也没有想到自己有这样的机缘还能穿越,也许久没有看过千字文了,对这个东西有些陌生模糊了,也是心里猜测着这是启蒙的书籍,才能勉强对应上来,然后第一时间锁定句子的来源。
于是他就索性站在墙根处,跟着孩子从这句一直往下背了下去,将脑海里朦朦胧胧的记忆彻底提取出来,然后重新学习,巩固加深记忆。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开始的时候,他磕磕绊绊的,甚至需要里面读书的孩子朗读的提醒,但渐渐的,随着全部通读下去,他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记忆仿佛被翻了出来,一些熟悉的句子能够脱口而出了。
等这群孩子读完,安安静静等先生来上课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将刚刚跟着背的在心里默背了一遍。
前面没确认过的却是不敢重新背的,因为没有参照他也不知道自己背的是对是错,若是误导了自己,成了错误的记忆,改正就很麻烦了。
只是这样缺着一角,总归让人心痒痒总是惦记着的。
这个时候他迫切的希望自己有一本书或者能够光明正大的坐在学堂里,一起请教一起学习,能够早点将这一块补齐。
只是短时间之内暂时是不行的,他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明天。
明天早一些过来蹲守吧,如果还读这本书的话,可以从头听到尾,彻底补齐,他想着。
这时候,昨天见过的老夫子拿着书背着手走了进来,程彦下意识的靠墙贴了贴,躲了起来。
只是夫子明显没有注意到这边,他背着手,用戒尺敲了敲桌子:“好了,收心,今日我们来学‘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
“容止若思说的意思是……”
程彦又悄悄靠近窗沿,他仰着头去望去听,书院的墙上被阳光照射出来的影子上,随着孩子的动作,两个小小的犄角也跟着慢慢抬高。
他这才想起今日是他娘王春花是特意用红绸给他绑的头发,还特意扎的小冲天辫。
怕自己头上的系着红绸的两个小辫子露馅了,他把手抬起来,捂在头上的小辫子上,把头上翘起两个小辫子往下压了又压,然后又将两端的红发带胡乱打了个结。看着影子上的小角倒了下去,他唇角翘了翘,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又专心的听夫子讲课了。
他的目光移向室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求知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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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千字文》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千字文》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