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归抽动着嘴角,对着门后的的黎翻了个白眼:“别装了。”
“没意思。”黎卸下了僵硬的笑容。
待她们下楼后,楼下的气氛异常高涨,每个人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一边品尝美味,一边和其他人进行交谈。
“安娜女士,接纳生命孢子是什么样的体验啊?”秦宛好奇地询问道。
“是一种非常舒适且美好的感觉,可惜只有几分钟。”安娜脸上带着怀念和满足。
“那接纳孢子后自身会发生什么变化吗?”林行芝突然开口。
“会产生一种蜕变的痛苦。如果熬过去,一切都会改变的。”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孕育它呢?”陆望归说。
“因为许多人都想要孕育它,因为小镇的人们需要它,因为我是优秀的女性。”
“那你呢?你有想过自己吗?你自己真正想孕育它吗?”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陆望归仍然是“罪魁祸首”。
安娜没有再说话,哪怕是乔之诺等人再次询问,她也没有再说过话。
乔之诺因为没有得到答复,转而看向陆望归,眼神中带有明显的不满。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林行芝和吴若言一言不发,而秦宛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一旁的黎在听过那一连串的质问后,便若有所思地吃着饭,并没有关注到餐桌上的变化。
在餐具的碰撞声中,第三天的晚餐也结束了。收拾过后,陆望归回到了房间里,休息片刻后开始洗漱。
等她躺在床上后,秦宛才姗姗来迟回到房间内。
陆望归没有询问她原因,只是默默翻了身。
“你说,自己的感受真的重要吗?”秦宛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对于我说,是的。没有其他的事物比我自身更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那你说,安娜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再次轻声问道。
“是吧。”陆望归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应该都是真的。”
“是吗?”秦宛低声发出疑问,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等待回答,转身去进行洗漱。
在洗漱完毕后,秦宛关了灯,并且把自己的身体放置在了床上,轻柔而坚定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
陆望归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色和熟睡中的秦宛,起身轻声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物,然后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她总觉得旅馆下面有问题,因此打算趁着半夜前去探索。出于谨慎,她没有打开携带照明设备,打算到了目的地再打开。
陆望归一步一步悄声下了楼梯,在快要抵达一楼时。
“吱”
一道陈旧的开门声响起。
陆望归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心的跳动声被黑暗凸显,缓而有力地撞击在她的耳边,略显苍白的唇色在黑夜中像是恐惧的具象化。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乌黑的眼睛看向一楼,在几乎无光的环境中只回荡着旅馆外的风声,以及一道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然后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好巧啊。”
这是那双眼睛透露出的信息。
黎轻声下楼,笑眯眯地看向惊魂未定的陆望归:“你在干嘛呀?”
“探索新地图。”陆望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后说道。
没有再说话,害怕吵醒其他人,陆望归朝着她在白天看到的角落走去,黎紧跟着她。
一个破旧的楼梯在陆望归和黎的眼前展开。
陆望归看着黎撇了撇头示意道,黎翻了个白眼大致确定没有危险后,从手中召唤出一个火苗用来照明,率先下楼试探,陆望归跟着她逐渐消失在了旅馆的一楼。
一道斑驳的石门悄然出现,贸然破坏的声音会很大,黎没有选择尝试,而是把问题留给陆望归。
陆望归将双手靠向石门与墙壁的连接处,小心地击打了一下,看到掉落的石屑,确认其硬度后开始进行【雕塑】。
石门好似被无形的刻刀无声雕塑,静数五秒后石门已然出现了一个足以容纳她们通过的洞口。
黎抱胸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等陆望归完成【雕塑】后,她上前几步进行探索。
她的身影在陆望归的视线里消失后,陆望归悄声说道:“怎么样?”
但没有任何人回应,这次连风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了。
当她忍不住想要再次询问后,那道熟悉的声音通过石洞传来:“你进来吧,没有异常。”
陆望归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进入。
当她穿过石门后,靠着黎发出的火光,抬头便见到了一个快要坍塌的“地下洞穴”。
“哗啦”
陆望归像是被许多球体簇拥着,她下边的小半截腿感受到了压力,她低头向下看。
原本昏暗的地下室被光照射后,折射出极为夺目的光彩,甚至让陆望归有些眩目。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后,便睁开眼看到——
密密麻麻的球形“水晶”黑与红的背景下缓慢流动着。
半个手掌大的光球散发出的璀璨的光影,甚至能让人忽视它们底下的尸体。
一颗颗透明的、泛着水晶光泽的孢子被一具具母体养育着。
那些母体的皮肤光滑白皙宛如活人,她们睁着的双眼中灰色的瞳孔证明着自己的死亡。
角落里还有腐朽的“养分们”,散发出绝望的腐烂气息,这些“养分”身上仍有数颗孢子汲取着营养,连体面都不曾顾及。
充斥着“洞穴”的孢子被光照射,隐隐发生异动。
黎见状马上关闭了光照,转头拉了拉陆望归想要离开这里。
她认为从这场景来看,这个洞穴里面都是“孕育失败”的孢子和即将被榨干的母体,没有其他线索。
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后便结束思考,再次拽了拽没有动静的陆望归,她仍然没有动静。
她发现了异常,正准备强行拉着陆望归离开这里。
这时陆望归突然动了,她毫无异常地回应了黎后率先转身离开了这里。
黎跟着陆望归上楼,她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回到房间后,陆望归麻木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那场景。
辗转无法入睡的她坐起身来,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颗趁着黎不注意时获取的孢子。
借助着窗外微弱的光亮,陆望归观察这颗晶莹剔透的孢子,它看起来是那样无暇而完美,难以想象它是从恶臭的尸体中生长出来的。
她沉默了两秒,左手突然用力将孢子捏破。
“砰”
透明的薄膜中涌出了大量血肉,有些血肉新鲜得好像还在跳动,而有些血肉则已腐烂发臭。
陆望归似乎从这颗孢子中看到了一位位满怀期待的女性,从孕育孢子的兴奋转变为不能求死的痛苦,继而变成被榨干的尸体。
带着热温混着冰冷的血肉顺着她的手缓缓流下,流到地上。
“啪嗒”
陆望归紧绷的神经瞬间瓦解,她毫无表情的脸变得痛苦不堪,她妄想通过一遍遍地大口呼吸,拯救自己崩坏的神经。
可她每一次呼吸,脑海中都能回想起,那没有血腥反而无比绚丽的场景。
生命的沉重让她的左手无法握紧,她只能任由它无力地张开着。
她的眼睛变得模糊,陆望归用力一眨眼,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到那堆血肉里。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和黎见证了这个小镇真正的历史。
……
第四天,陆望归反常地睡到了早饭时间,待秦宛叫醒她后,陆望归才起床进行洗漱。地板上早已被她清理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她们下楼吃饭后,发现门外的小镇有着不寻常的喧闹。
陆望归突然回想起时间——明天典礼就要开始了,她抬头和黎对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焦灼。
她们心领神会,低头默默吃饭。
今天仍然没有特别的活动,陆望归出门在大街上随意地闲逛。
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年轻者,女性还是男性,脸上都挂有明显的喜悦,而且女性的期盼尤甚于男性。
陆望归看着他们的笑脸,她原本以为自己是这个小镇的局外人,实际上已然成为了局中者。
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马上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餐桌上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向安娜和贝克询问典礼的情况和细节,在此时她们脸上的笑容和小镇上的人已经别无二般。
好像每过一天,这个小镇上都有诡异的信息素散出,影响在这个小镇生活的每个人,对典礼和生命孢子产生不同寻常的狂热感情,不过陆望归只有在教堂中能切实感受到这种被刻意种植的向往感情。
“安娜女士,请问在典礼上,你们是怎样挑选能够接纳孢子的女性?”乔之诺早已改变初来小镇时的傲气,变得谦逊又礼貌,简直与所谓的“优秀女性”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是我们挑选的,而是生命女神挑选的。所有想要接纳孢子的女性,到女神面前诉说自己的虔诚和对生命孢子的期盼,如果生命女神认可你,那么她头顶上的王冠便会散发光芒,赐予你生命孢子。”安娜柔和地说道。
“而且据传闻最开始是生命女神亲自赐予生命孢子,但现在,镇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件事了。”贝克在一旁突然说道。
“最开始?”吴若言抓住关键词提问。
安娜点了点头,满是敬畏地说道:“是的。贝克所说的是女神第一次降下的神迹。在最开始我们的小镇远不如现在这般美好。”
“很久以前。有一群人像是受到了诅咒,里面的成员不断死亡,但迟迟没有新生儿的出现。他们游历世界寻求帮助,在绝望之际发现了一座宏伟的教堂——就是现在的生命教堂。于是一位女性站出来向女神祈祷,那是一位绝望的母亲,她的孩子都因奇异的诅咒接连死去,她迫切地渴望生育,救赎自己崩溃的内心。”
“没有等待奇迹降临,那帮人原本打算离开这里。但出乎意料的是,女神真的降下了恩典——就是我们所说的生命孢子。”
“那些最开始的孢子赋予了他们新生与活力,他们决定居住在此,世代供奉女神,格雷班小镇由此诞生。所以我们小镇也将这个传统留了下来,每年举办典礼祈求女神的恩赐。”
“但为什么从最开始由女神赐予生命孢子,转变为由王冠赐予?”陆望归听到这里,隐隐察觉不对,开口问道。
“这是因为在重修了教堂之后的首次典礼中,竟无一位女性获得生命孢子。小镇的人开始产生恐慌,这时一位镇民突然开口,提出要给女神修建一顶王冠,这样就会使女神重新感受到他们的敬畏和虔诚,并且也可以象征着女神的荣耀,继而可以重新开始赐予他们生命孢子。”
“当时镇长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打算采取这个意见,为女神建造了那顶王冠,也就是我们看到的生命王冠。”
“等到再次进行典礼时,生命孢子竟然真的重新出现,它们被女神利用生命王冠赐予我们。但王冠赐予的孢子与之前的生命孢子如出一辙,只有在接纳的过程中远比最开始痛苦。我们认为,这是女神为了提醒我们时刻保持崇敬,而降下的惩罚,所以仍然选择每年接纳生命孢子。”
陆望归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开始沉思。
其他人也跳过这个话题继续探讨典礼。
随着交谈的进行,晚饭时间也引来了结束。其他人都准备早点休息,迎接明天的典礼开始,乔之诺她们也已经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陆望归看到独自走在前方的黎,快步上前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今天2点去教堂,只有镇长。”
黎望向四周,见到没有其他人后便点了点头,二人分别后前往各自房间。
所有人都在等待黑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