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天色渐晚。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行驶而来,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这时,在门外等候了近一个小时的温家人上前拦住了去路。
司机及时刹住车,暗骂给他添乱的人。余光瞥了眼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先生,识趣的下车撵人。
“你们是谁?赶快让开。”语气不怎么好。
温国栋好声好气的上前搭话:“小哥,我们是温家的,苗苗和我家小屿认识。昨天犬子无意得罪了苗苗,特此来表达歉意的。”
他打听到最近陆先生没出差,每晚都会回洋楼住。这才想着放手一搏。一个小时前,他腆着老脸带上妻儿前来赔罪,人没见着不说,留下的赔礼还被扔了回来。
“陆先生在车上吗?小哥,能否帮我们询问一声?”温国栋望向轿车后座,语气充满希冀。
光线不好,玻璃车窗黑压压的,看不清里面。
司机跟着陆先生跑了六七年,多少听说过温家,苗苗小姐似乎很喜欢温家的少年。
“你们等着,我去问先生。”
回到车上,司机大气不敢喘的告知:“先生,温家人在外面,说是要给苗苗小姐道歉。”
忙碌了一天的陆晟让略显疲惫,缓缓睁眼,侧目看向窗外。车内黯淡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站在一窗之外的赫然是焦急等待回应的温家三口,不敢发出一丝多余杂音,生怕惊扰到车内的人。
几十秒寂静过后,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让他们进来。”
司机下车:“先生同意了,你们跟着进来吧。”
吓死了,还以为这温家人要害他丢掉工作。
直到轿车缓缓开进庭院,温国栋如释重负的擦了擦冷汗,才带着妻儿快步跟上去。
路上再次低声警告不争气的儿子:“小屿,你要不想下乡去,等下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温屿脸色苍白,左侧脸颊上顶着泛红的巴掌印,垂着眉眼没说话。
温国栋看他就来气,厉声道:“听到我说的话没?”
文红何尝不知儿子的委屈,但现在丈夫的工作是重中之重。她忍着心疼,劝说男人:“国栋,先别说小屿了,万一被陆家人看到就不好……”
温国栋脸一黑,迁怒骂道:“你这女人少乌鸦嘴。”
——
临近吃晚饭,写完作业的陆苗和姜愿懒洋洋的缩在沙发看电视。
七十年代中期,不管在城市还是农村,电视机都是稀罕物件,尤其是彩色电视机。家里这个还是陆老爷子想着陆晟让忙工作,给不了还是孩子的陆苗太多陪伴,托了不少关系才弄到的。
可惜陆苗眼神不好,光追着温屿跑了。要不是有佣人每天打扫卫生,早就积灰了。
“夫人,小姐,先生回来了。”萍姐跑进来快速说完,没有马上离开。
姜愿抬眼:“怎么了?萍姐。”
萍姐指指大门,表情复杂:“温家人不知怎的又来了,刚好还拦了先生的车。先生让他们进来了。”
正说着,陆晟让高大挺拔的身躯出现在视线中,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愈发显得那双腿笔直修长。
萍姐心想着先生夫人要处理温家的事,就转身去了厨房,让佣人先别摆饭。
陆苗懵了,第一时间一屁股坐在姜愿旁边,小声逼逼:“这咋搞?这回瞒不住我爸了。”
姜愿实话实说:“没说要瞒啊,我能力不足,给你报不了仇。原本我打算今晚就和你爸说这事的。”
两人窃窃私语,挨得很近。许是姜愿脸蛋显小,半点不像是差了辈分的母女。
见她爸稳步走近,陆苗不好再说什么,哀怨的瞪了眼姜愿。然后果断起身关掉电视机,她目前还不想见到温屿,转身就想往楼上走。
陆晟让沉声叫住她:“苗苗,回去坐下。事情和你有关,你应该在场。”
陆苗很少有不听话的时候,虽然不想见温家人,但还是无精打采的坐了回去。
结合温家的到来,这两天家中两人的异常举动,在此时貌似得到了答案。
姜愿看看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又看看便宜闺女,轻轻的眨了眨眼:“我需要回避吗?”
这事和她关系不大吧,她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做些什么呢。
陆晟让:“不需要,你是苗苗的长辈。”
说话间,提心吊胆的三人在佣人带领下,拎着被扔回去的礼品来到宽敞明亮的客厅。
与大杂院矮小古朴的风格不同,洋楼里里外外都是温家人没见过的豪华。可以说,住了七八户人家的大杂院还没有整个洋楼的面积大。
更别说,那些市面上都见不到的家具电器了。
温国栋和文红局促不安,没胆量和陆家现任家主——陆晟让对视。即使低着头,也能清晰感受到落在身上那一缕打量的威慑目光。
这是陆温两家,第一次会面。
陆苗和温屿交好近五年,大人间却从未有过分毫交集。温国栋倒是有意和陆家搞好关系,每年春节期间都会上门拜访。
但是次次扑空。
一是陆晟让过年没有假期;二是春节前后,他会带着陆苗回老宅住。
温屿倒是来过一次,他知道陆家很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他见到洋楼内部低调不失奢华的装饰和说不出名字的物件后,就再没来过了。
这事是温家理亏,温国栋都没那厚脸皮上前攀关系。浑身僵硬的和妻儿站在原地,等着陆晟让发话。
陆晟让尚未开口,姜愿和陆苗更不会主动找温家人说话了。
五月的傍晚,不冷不热,偶有一两声清脆的虫鸣传入寂静无声的客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日子过习惯了的温国栋额头直冒冷汗,不曾动过的双腿已有些麻木不堪了。
而清傲的少年接受不了爸妈这么卑微的模样,掩去眸中对陆家仗势欺人的厌恶,挺了挺脊梁骨上前一步。
“陆叔叔,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陆苗。而且在下午我就已经和陆苗道过歉了。您和陆苗若是不满意,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不关我爸妈的事……”
一番大胆发言,将温父温母的叮嘱抛之脑后。
温国栋人都傻了,当即反应过来怒斥:“温屿!你在说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温屿没听,转而看向怡然自得坐在沙发上的陆苗,牙齿紧咬口腔软肉,才压下了逃离此处牢笼的冲动。
他低头弯腰再次道歉:“对不起,陆苗。”
这一奇奇怪怪的言行,让心思纯粹的陆苗都有些反感。什么叫她和她爸不满意?好像今晚温家人的到来,是他们陆家强行逼迫似的。
陆苗唇瓣一抿,语气平淡,没了往常的亲昵:“温屿,下午是你拽着我去的,全程半点没顾及我的意见。我对你生硬的道歉,当然不可能满意。”
陆晟让闻言神色未变,仅挑了挑眼皮,声音平和的宛如在和好友交谈:“我竟不知,温小公子的道歉都与旁人截然不同。”
坐在他边上的姜愿,清楚感受到萦绕在男人身上的冷气,身体默默的往无人的那边偏了偏。
男主做出蠢事,她还跟着遭受冷空气袭击。早知一开始她就坐沙发角落里了,瞧瞧便宜闺女多聪明,离得远远的。
温国栋又是鞠躬又是赔笑道:“陆先生,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做错事就该罚,我们当父母的绝无怨言。苗苗小姐,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在臭小子这儿受委屈了。”
“我这个当爸的,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他将带来的礼品往前放,“这些是我们的心意,还望苗苗小姐收下。你和小屿相伴了好几年,感情无人能敌,别因为琐事伤了和气。”
到底是他唯一的孩子,是温家血脉唯一的延续,温国栋再狠心也做不到干看着他作死。
在进入这栋精美华丽的洋楼那一刻,他想攀附的陆家的心再次达到顶峰。但当陆晟让一出现,一道冷冽锋芒的气息像是利剑般射入他恍惚、甚至开始畅想美好未来的身体内。
美梦破碎,眼前只有棘手的现实。
温屿从未见过此般模样的父亲,眼眶发酸,一把拉起温父,沙哑道:“ 爸,你没做错事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已经道歉了,他们爱接受不接受。我不和陆苗做朋友了,我们回去自己想办法。”
大不了从头再来,也不要在陆家受这憋屈的窝囊气。
温国栋被他的话气得两眼发黑,怒不可遏的抬起手臂,一巴掌重重甩在少年右边完好无损的脸颊上。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
温屿没防备,踉跄后退的两步,鲜红的巴掌印迅速在他白净脸颊上蔓延。
一左一右各一个巴掌印,还挺对称的。
文红满心满眼是儿子,见状忘了此时此刻身处何地,冲着温国栋哭哭啼啼的怒骂:“温国栋,你这是干什么啊?!下午你还没打够吗?”
陆苗向来尊老爱幼,温父温母平日里确实待她不错,她对夫妻俩没多少不满。
刚想说点什么,场面就跟开了倍速似的飞速发展,最后演变成当下这个隐隐快失去控制的局面。
女人的声音尖细刺耳,姜愿听得脑瓜子嗡嗡嗡的,肚子也有些饿了,非常想吃晚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猪蹄汤香。
她已经能想象到软糯猪蹄、奶白汤汁的美味了。姜愿的肚子不争气咕噜了声。
她尴尬的脚趾抓地,一边安慰自己声儿小,有温家人的吵闹声做遮掩,应该没人听到。
一边用余光慢慢的瞥身边男人的反应,没想运气爆棚,直接闯入了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唇角弯起浅浅弧度,好似带着丝丝安抚人心的平和。
姜愿小脸一红,无比想把掩藏不了一点反应的脸蛋蒙住。呜呜呜,她的小仙女形象没了。
靠,大佬居然在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