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与处月那日之战,乌逻禄王被杀,祭司阿摩耶销声匿迹。
传闻阿摩耶是叛逃去了大夏,大夏这边自然不肯承认。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就在当夜,处月部就搞出了更大的变故。
小王子与大王子率领残兵好容易汇合集结,半夜,小王子爬起来偷偷把大王子杀了。
小王子也是逼不得已。他们兄弟本就不和,如今护着他的乌逻禄王又没了,他若不先下手为强,转天死的多半就是他。
烈烈黄沙之畔,澹台泓和廖曦很快收到了消息。
廖曦:“自少主潜伏处月以来,于他们兄弟间种下的不和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结出恶果。”
澹台泓:“嗯。”
处月彻底完了。
小王子虽做了处月的新王,但一国精锐几乎全灭。其他草原部族更是闻风而动,立刻趁虚而入抢夺地盘抢夺牲口、抢夺原本属于处月的增援物资。处月一时乱麻遍地、自顾不暇。
对大夏的战争当然也打不下去了。
这场受到落云支援、原本有望的战役,短短两个月,以处月的惨败与献降称臣告终,甚至处月新王还不得不献上金银财宝,卑躬屈膝地请求大夏军队替他赶走一些侵扰的草原部族。
那一年夏末,大夏版图一直延伸到最终师律追到的戈壁最远处。
由处月新王献上地图,师律亲手拿“小火龙”划下新的疆界而告终。
一海之隔,落云女皇也很快听闻了处月大败、分崩离析的消息。
她赔进去了那么多支援,最后竟落得惨败,这辈子一路顺遂还从没吃过那么大的亏。可是又能如何?大夏幅员辽阔又远在天边,落云再想抑制其崛起也不可能手长到打过去。只有以后再试着扶持她的邻国瀛洲或者胶南。
但处月这一役,落云国库也搬空了不少。钱用掉之后不少那么快就能涨回来的,一年半载并不足以落云再度挑起战争。
更可气的是,大夏那边还万分阴险。
竟还装模作样、敲锣打鼓地送回了一批破铜烂铁,又装得一脸疑惑,咦好奇怪,落云的许多武器为什么会在处月呢?一定是处月海盗从海上抢获的,如今被大夏战胜缴获,本着睦邻友好的原则送还处月。
此事做得十分高调。此举弄得许多落云国的无知百姓纷纷还觉得大夏这国家果然礼仪之邦、做事有信。
殊不知处月是个内陆草原国根本就没有海军,更何谈海盗?!这根本就是啪啪打脸耀武扬威还让人有苦难言。
糟心的事不止这一件两件。
落云女皇其实还暗戳戳干了不少事。比如上半年在大夏派人偷偷收购粮食,以及偷偷在落云禁卖大夏的丝绸瓷器等物。意图配合处月的攻势,把大夏内部也搞得缺粮缺钱、一团糟!
可结果呢?
落云偷买了那么多,大夏国内竟依然没有饥荒。后来才听闻是竟是工部改良了堪舆国的玉黍和白薯!大夏根本不缺粮,好家伙那么多粮食全白买了。
而丝绸瓷器那边,就更可恶。
落云女皇实在是低估了大夏一些商人的阴险程度。
落云不准大夏贩卖丝绸,大夏商人竟直接把丝绸的名字和样式改了、多绣了点花,直接改名叫“夏缎”,睁着眼非说不是丝绸继续卖。还因为更加华丽,卖得更贵更畅销了。
落云又赶紧发命令说夏缎也不准卖,大夏这边不要脸,又改名。
就这么一波一波改名卖着,落云人反应不过来,大夏丝绸反而越发供不应求。瓷器那边就更气人,不让买商人就改了一下烧法弄成了“珐琅”,也说不是瓷器,继续卖。
落云女皇怒了,直接下令从大夏过来的丝绸瓷器船都不许经停。
可依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堪舆国金发碧眼的商人竟与大夏串通,同样的东西直接从堪舆国饶了一圈又来卖!
波洛:“不然怎么办?窝是商人,总归钱是要赚的。”
他还很会拆解,把货物运到堪舆就马上分卖给众多堪舆国商人。落云与堪舆国毗邻,是可以不同大夏做生意,却不可能再把邻国堪舆国都给禁了。
烦死了。落云女皇都要被大夏给烦死了。
但她虽然烦大夏,却不烦大夏的好男人宇文长风。宇文长风说要回国了,她还挺依依不舍的。
“不然朕跟大夏皇帝求娶你好了。”
宇文长风:“………………”
“姐姐,”他执着女皇的纤纤玉手,一脸温柔又遗憾道,“你我虽然心意相通,但大夏与落云毕竟情势不同。落云已有皇夫与面首多人,而在我大夏正经人家男子却是宁死不会给人做小做妾的。我爹偏又是个朝廷命官,家中只我一个独子,从小教我要洁身自好、注重名节……”
“不过姐姐放心,落云的仙教教义,我与荀长必带回国内发扬光大!”
鬼的发扬光大?是要引以为戒!结果这一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忽悠居然也能蒙混过关。
荀长后来听他说都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这还不是最损的。
最损的是,这不是大夏修水堰缺人又缺免费徭役么?荀长和宇文长风经过皇帝指示,离开之前故意在他们潜伏已久的落云仙教教会里不经意透露了一个“秘密消息”。
——听闻大夏洛水修水堰时,竟挖出了大量金砂!
因此他们急着要走,除了回国传教也是要去分一杯羹。教会势力广大,这“秘密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落云往大夏的客船一时爆满、一票难求。
回大夏的船上,宇文长风在甲板看夕阳:“殊不知,来了以后免费挖河道清淤泥,一个个干得起劲还不会跑,啊~太损了太损了。”
荀长:“放心吧,阿凉仁慈,也不能让他们亏死,最后肯定会给他们一些补偿的……先待他们免费干个一两年,到时候洛水也疏通了国库也重新有钱了,便付得起他们工钱了。都不亏,都不亏。”
在同一片海上,他们的船正与澹台泓和廖曦的船擦身而过。
船上,不少人都在偷看。
那个有一颗红色泪痣的男人真好看啊,只是在船头发呆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寂寥。
忽然,远处船只一个活泼的声音在大喊:“啊啊啊啊终于回大夏了好快乐啊——!!!吾要去华都吃芙蓉樱草糕!”
澹台泓觉得那声音熟悉,但待他回过头时轻舟已过。
只剩一片碧蓝的海,白色的鸥与夕阳下渐隐的海岸。廖曦拿了一件披风来:“少主,海上风大,回舱吧。”
澹台泓:“嗯。”
他最后一次回首看向那晚霞中几近不见的东方。心道阿凉,你一定要过得特别好。庄青瞿,你既千辛万苦得了他便守好他,不许惹他难过。
好好守护咱们的故国。
如约盛世见。
……
宴语凉离开幽澜城前,又专程去看了一次师云。
上一次来时太过突然,是空着手的很失礼。这次宴语凉精心准备糕饼美酒,还带了处月小王子的献降书和新的疆域图,同岚王的册封文书一起放在石头下。
他相信这才是师云最愿意看到的东西。
身边庄青瞿则躬身,摘下了他那枚翡翠扳指。垂眸放在两坛屠苏酒边。
宴语凉:“不要啦?”
庄青瞿:“我已有阿凉了,不能太贪心。更何况,阿凉也给过我更好的。”
他抱住抱宴语凉,耳边堇青石的耳坠一荡一荡。
宴语凉想起来了,这是岚王小时候问他讨的,就在岚王跟着他去西市却没带钱险些被人扣下的那次。岚王在摊上看到这耳坠,并不贵,但难得他喜欢。
二皇子当时也穷得很,没什么钱,但还是咬咬牙掏银子买给了他。
此事岚王自然记得更清楚。事实上二皇子小的时候就是很喜欢他、很宠爱他。只要他可爱一点点,就马上什么都愿意给他。他早已有了自己专属的东西,不需再贪澹台的。
从幽澜城到贺兰红珠,宇文太守又是好一番招待。
这两个月贺兰红珠城建时掘出了一处好地方,竟是一方温泉,刚刚建好只等皇帝陛下来第一泡,太守算得可精,泡完以后这可就是远近闻名的“龙汤”了,那还得了?
贺兰红珠城又有新的摇钱树了!
……
温泉氤氲,周遭树木遮天蔽日很是隐秘安静。
大晚上的淡淡月光透过树梢,几盏小小风灯,伴随着蝉鸣,庄青瞿害怕宴语凉摔着,一路把他打横抱着,直到放入温泉。
如今他在帮宴语凉洗头发,细腻地一点点打着皂角。
而宴语凉半张脸没在泉水里,发着呆神游天外,咕噜噜的吐泡泡。
他在幽澜城头疼躺了几天之后,之后也没再疼了,他又继续活泼开朗上蹿下跳。找到的药草也由军医晒干封存,又多又好。
岚王对澹台泓的醋,此次也吃得非常适可而止。
听闻澹台泓跟着皇帝找了几天的药,他也只是冷着脸摆出不高兴,却不再是如上次一般无数濒临崩溃的激烈情绪。
但宴语凉还是怕他委屈,跟他解释了很多。
把他如何遇上澹台泓,如何找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说了。为了让庄青瞿安心,他甚至连廖曦的事情都说了。
那夜,庄青瞿抱着他翻云覆雨。完了以后把他抱在怀中十指紧扣,沙哑着嗓子告诉他,我知道的,我相信阿昭。
阿昭放心。我虽小气了些,却又不是不讲道理。
他说,我比澹台好。
比他坦率、比他执着,比他更爱阿昭。
他赢不了我。从小就没赢过,长大更赢不了。
又说阿昭你真傻,你是去替我找药,难道还我要借故胡思乱想、去怪你?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无理取闹么?
不是。
长发一点点洗净了,宴语凉数次欲言又止。
额角又开始微微抽痛。泉水滚烫,他却觉得他的指尖和胸口都那么冰凉。身边小风灯忽明忽暗,就好像他杂乱无章的心。
“青瞿我……”
锦裕帝很少有这种混乱的时候。直到这一刻,他都不确定,他要说什么?
失忆前的事情,他其实可以不记得。
就算永远都“不记得”也无可厚非。
岚王一直待他很好。经历过那么多伤心的事以后却依旧不变心甘情愿想要护着他。他又何必要旧时重提。
不提就能一直这么相亲相爱地重新来过。反而是提了,他怕亲手摧毁眼前同样一点一滴构建、真实无比的甜蜜。
他是皇帝。当年大夏风雨飘摇,他自有他的难处。他也不是神明不可能面面俱到,也有身不由己,必须要牺牲、注定要辜负的人。
他是不对,却也不是故意。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以后待他好就是了。
从今往后用一辈子的温柔补偿他,以前的伤疤是不是就可以不揭了。岚王一直替他隐瞒一直替他遮掩,一直都说“阿昭从未做错什么”,岚王必也不想他旧事重提。
宴语凉闭上眼睛。
鼻子却很酸,沁得脑子疼。
一阵水声。岚王结实而匀称的手臂自后环住他的腰,轻轻吻了他。淡淡风灯,他看到那双浅浅明眸里,混着心疼与担忧。
“我在,阿昭。我一直都在。”
“我家阿昭以前一直很开心的,近来却怎么了?还学会了藏心事,还学会强颜欢笑。拂陵都说你近来不乖。”
宴语凉眼眶更是一烫。
他竟忘了,这个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就别想有什么情绪瞒过他。
“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在想澹台?”
宴语凉:“不是!”
庄青瞿:“嗯,知道。逗你的,可阿昭你看,你若一直憋着不说,我也会不安、也会禁不住胡思乱想。所以……”
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我?”
宴语凉点头,声音哑涩:“先抱抱我,好不好。”
“好。”
庄青瞿抱住他。继续温柔地亲吻他,一点点轻啄过,鼻尖、唇角。不沾染任何□□,只有无尽安抚和疼爱。
“阿昭。无需担心,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不可能再有什么能动摇我待阿昭的心,不要怕。”
他说着撩起热水去宴语凉的肩头,俊美的脸上尽是温柔。那样的爱抚,让宴语凉有如溺水之人获得一丝喘息,又如同千刀万剐之人有了有片刻镇痛。
可一旦细想,却只更心如刀绞。
“我的母妃当年……”半晌,他涩然道,“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郁鸢贵妃害死的。”
庄青瞿:“什么?”
他眼中震惊,继而是心痛与不忍。
宴语凉垂眸。
他的母妃确实不是病死的,而是在一个冬雪夜里,在他面前生生被郁鸢贵妃的一群侍女和侍卫们推入莲花池。
而他那时就在假山后面,服侍母妃的贴身侍女捂紧他的嘴,那天奇冷,只两个人滚烫的眼泪一直无声在掉。
母妃死后没多久,他就被送到郁鸢贵妃身边,毕恭毕敬、夹缝求生。
那么多年,没人知道他知道当年的内情,甚至没人怀疑过他知道。大家都只看他老老实实伺候着三皇子,尽心尽力。渐渐对他没有半点防备心。
宣明三十五年,三皇子与太子不睦,被太子一怒之下放火烧死。
郁鸢贵妃从未受过这般打击,一夜白头卧病不起。
宴语凉牵着九岁的幼弟宴落英去看望她。郁鸢贵妃自知大限将至,求宴语凉替她照顾幼子。她觉得二皇子宅心仁厚、是个好孩子,亦求他不要记恨她过去许多年苛责薄待他。
宴语凉垂眸:“不会,宴昭又怎会因那些小事记恨贵妃娘娘?”
“就算记恨,也绝不会只是因……那些小事。”
贵妃一抹慈爱的微笑僵在脸上,杏眼睁大。铺天盖地的心虚袭来,她毛骨悚然又不可置信:“你、你……”
“我一直知道。”
“十年前贵妃娘娘对我生母做了什么,我亲眼所见。好在这世上善恶终有报,贵妃娘娘如今也亲自尝到了失去至亲的痛楚,阿宁英年早逝……甚是遗憾。”
“罢了。贵妃好好养病就是,儿臣告退。”
“咳,咳咳咳,你等等,你……你说清楚!”床上贵妃死命一扑,却不曾抓到宴语凉离去的衣袖,她目中待泪声音嘶恨,“我儿殊宁,难道其实是你,难道其实是你!”
宴语凉:“怎会是我。”
“人人都说是太子,那自然是太子做的。”
“三皇子不在了,太子一定得去最大的好处。除非太子也被废……那么就只剩下两位皇子,英儿虽地位比我尊荣些,毕竟年纪是太小了一点。”
“不过贵妃娘娘请放心,宴昭若真能登临太子之位,将来君临天下自然会一如照顾三皇子一般,尽、心、尽、责照顾四皇子。”
贵妃“哇”的一声吐了血。
宴语凉走出门去,侍女们则听见动静赶紧进屋。须臾,他便听到了侍女“娘娘不好了”的尖叫,和慌乱的哭泣声。
他没有管。
一直往外走,一路去到御花园,无事发生般领走了正在扑蝴蝶的四弟。还帮他擦去裤子上的污泥。
当夜传来丧耗,贵妃娘娘薨逝。
……
温泉一片安静,宴语凉垂眸:“所以岚岚,你看,你看朕。”
“那么多年,我骗过了郁鸢贵妃,骗过了殊宁、小英,骗过所有人。而澹台,朕当年与他那么好,可放他走时竟还防了他一手,派廖曦一直看着他。”
“你说的对,朕是没有心。”
“朕那样待他,可想而知又是如何待你。”
“……”
“有件事,朕想必青瞿你早就知道。朕从还不是太子时,就一直在偷查庄氏、偷查澹台氏。”
庄青瞿:“嗯。阿昭,我都知道。”
宴语凉闭上眼睛。
“阿昭,”庄青瞿却轻声叫他,让他看着他。宴语凉睁开略微泛红的双眼,看到的是岚王认真而清澈的双目。
“但,不该查么?”
“当年我家与澹台氏确有专权。阿昭不过只是做了……分内该做的事情。”
“澹台泓并非池中之物,他若无心谋逆,你看在多年的情谊叫廖曦照顾他。他若真骗了你,就让廖曦杀了他,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而郁鸢贵妃害死惜雪娘娘,阿昭报复她……又错了么?”
“我的阿昭没有错啊,什么错都没有。”
没有错……
可他其实,还有很多没说的。
他还记起了很多别的事。
记起了锦裕四年在汤泉宫的争吵。庄青瞿一身血污抓着他的肩膀,红着眼掉着眼泪,凄惨地问他为什么骗他。
那次出征前,明明他送他走时是一种暧昧而亲昵的态度。他抱了抱他,一脸认真说小庄要保重,朕等你回来。
庄青瞿那年也只有十八岁,一年前表白过后,只得到“当弟弟”的答复。当下心里甜蜜又难过,又有些心痒痒的了,小声说想要个亲亲再走。
宴语凉当时说的是,朕如今也知道小庄的心意了,待你凯旋,到时候再给你好不好?到时候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那一刻庄青瞿看起来是受宠若惊、晕乎乎的幸福。
可谁想到,锦裕帝竟说话不算话、转头就过河拆桥。
庄青瞿打赢了仗,却发现澹台泓还活着,回来闹了一场。锦裕帝任他闹,却没有半解释和抚慰。庄青瞿十岁的年轻人哪能受得了这种欺骗和落差,越是被冷着避而不见越是疯狗一样死追着不放,群臣看在眼里纷纷说他不敬。
那几年战火不断。很快,他又去打瀛洲,打越陆。
更显赫的战功、更高的封号,换来的却只有锦裕帝对他更多的疏离与防备。
那些年的岚王起初,还屡屡像想要讨赏的可怜小狗狗,叼着好不容易打架得来的骨头去邀功,希望主人摸摸头。
可一次一次的绝望,他也变了。既然讨不到奖励,他就去抢。他开始肆无忌惮,屡屡不听劝地直闯皇帝寝宫为所欲为,就连金銮大殿上,也敢用绝望里带着恨意的眼神直视皇帝。
群臣却看不懂,只道是他飞扬跋扈。
一时间朝中风传,庄青瞿收复燕云失地之后,成日里藐视圣上训诫圣上,与庄薪火当年如出一辙。
群臣才经过多年权臣之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纷纷上书弹劾。
锦裕五年,锦裕帝借着群臣之势开始剥庄青瞿的军权。
庄青瞿自然反抗,无数次闯进楚微宫激烈的争吵、大闹,无数次绝望地质问为什么他掏心掏肺,却永远不得信任。
那般蹉跎着,便到了最为不堪回首的一幕。
锦裕六年备战北漠。皇帝把岚王绿柳营给了师律,把师律梧桐军给了夏侯烈。而岚王,皇帝高位架空了岚王,哪也不让他去。
但庄青瞿又怎能不去?
两个人无数次争吵,吵完就打,打完皇帝被一次次摁死在床上。
汤泉宫中欲念沉溺的强迫。亲吻、揉搓,粗暴的翻云覆雨,皇帝的双手被绳子捆绑,气喘吁吁,庄青瞿低头亲吻他蹙着的眉。眼里都是痛苦与疲惫,却笑出了声。
他紧紧抱着他黏腻的身子,呢喃着,阿昭。
你真就心硬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肯信我,是不是?
好,好。
那把命给你,你能安心了么?
千机蛊是岚王从越陆带回来的,原本庄青瞿带它回来并非是为了毒谁,只是觉得那紫色的晶莹液体装在琉璃瓶中很是好看。
夜里还会起一些萤火样的亮色,他私心想让阿昭看看。
锦裕帝眼睁睁看着他把毒药喝了下去。
他想挣扎起身,可是他被绑住了,他动不了。
……是不是非要那一瞬间,没有心的皇帝才第一次知道心脏被拧住的疼。是不是直到那一刻,庄青瞿长久以来的痛苦和绝望,他才能够体会到了万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