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走了,连着这帐内的奴仆一并带走。
周媛一时之间竟有些疲惫,她捏捏眉心。
她与自己的弟弟妹妹并未见过几次,也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如今面对周行,却是有几分不知所措。
若他只是个弟弟还好,偏偏他还是个皇帝。
这其中的平衡,未免太过难以掌握。
尤其是,是她占了原主的身子,虽说原主已死,但她有时候总会对这人燃起几分愧疚。
心中突然不断升起酸涩,是原主的情绪。
周媛正要把它压下去,帐帘却突然被打开。
肖覃裹着一身冷气走了进来,他看到周媛,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去抚周媛额头上的伤,“可是疼了?”
心中的情绪一瞬间迸发出来。
周媛正要避开肖覃的手,却猛然听见自己的哭腔,“疼,疼死了!”
“肖覃,怎么办呀,我好疼呀,周行他生我气了!”周媛吸吸鼻子,不小心吹出一个鼻涕泡,“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也要——”
少女的娇蛮和委屈,好像一瞬间在这全都倾注出来了,就好像终于找到了港湾。
可不知为何,却生生顿住了。
周媛:!!!
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连忙道,“我去向空间报告。”
说着,系统身下就亮起传送阵,系统消失在脑海里。
等到系统回来,脑海里突然响起刺耳的女声警报:“警告,警告,精神体出现,现已压制。”
女声消下去,周媛一个恍惚,这才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脸上有些黏糊糊的,她一摸脸,全是眼泪。
肖覃不知为何,总感觉周媛好像一瞬间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周媛,可下一秒却又变了回来。
是他的错觉吗?
“话也不说完。”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抹去周媛脸上的眼泪,敲了敲她的额头,“下次别再这么任性了。”
“周媛,我信你,你不会背叛周行。”肖覃认真道。
周媛看着面前的肖覃,瞬间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她好像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情侣?
虽说可能两个人都还没开窍。
她往后退一步,“放心吧,我没事。”
“你倒不如去关心关心小皇帝,以免他想不开。”周媛走到门口,掀起帘帐,“他小时候就是,一有些什么事情就想不开。”
白色的天光照在周媛的侧脸上,一时间将周媛整个人都分割开来。
肖覃站在原地,怔了很久,他捂住心脏处,那种眼前人非彼时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眼前这样冷漠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周媛吗?
肖覃没由来的开始心慌。
……
周行在外头转了好几天,连带着身后浩浩汤汤的奴才们也转了好几圈。
周行终于停下来,他的营帐有周媛站着,他一时不想回去,偏偏这其他的营帐他又不知该去哪。
好像突然之间,他就再无了可去之地。
周行背着手,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这皇帝,不做也罢,总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到了,连至亲之人都要背弃自己。
“都下去吧。”一道干练的女声突然传来。
周行转头一看,是杨柳。
依旧穿着男子式的衣服,腰边别着长剑,英姿飒爽。
奴才们纷纷跪下,不敢回话。
亲近些的小德子勉强抬起头,看向周行,小心试探,“皇上?”
周行闭上眼,“都下去吧。”
“是。”一众奴才连忙下了,好像终于找到了生路一般迫不及待。
呵,周行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在心里嘲笑自己。
看你,有谁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转动扳指的速度渐渐缓了,周行转过身,“杨柳姐姐来此何事?”
“皇上可有心情去我帐边一逛?”杨柳抱拳道,她笑起来,看向远处的水天交接处,“已经快到晚上了。”
“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提前来了许久才在这占了个好位置。”她笑道,“在那边,晚上的时候,一扫草丛,萤火虫就全都飞出来了。”
她的笑容温柔,“像极了我家乡的星星。”
周行转头看她,嗤笑道,“西北的大将军,也会喜欢这些小情小调的东西?”
他才一点都不羡慕,京都又不是没有星星。
杨柳一个白眼送给他,她手一用力,剑就被拔出来直直往周行飞去。
“你干嘛,你这可是弑君!”周行看着飞来的剑,大喊道。
也不知为何,他没有躲。
剑险险擦着他的耳朵过去,钉入身后的树干。
“皇上未免也太不相信我了。”杨柳道,她捡起周行掉下的发,又拔出长剑,往自己的发上一割,取下一缕发丝来。
“圣上不喜欢我说那些小情小调,那我便与圣上来说说正事。”杨柳举起那两缕发,“圣上曾许诺我什么,圣上可还记得?”
周行甩袖道,“自然记得,你放心,孤不会食言。”
“若是如此,那我便也能算是圣上将来的结发妻子了。”杨柳道,她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心灵手巧的编出一个结来。
周行有些好奇的盯着,心里有些惊奇。
这东西看着倒是精巧,倒是看不出她还有几分姑娘家的样子,一点不像皇姐,整日就知道对着美人流口水。
还得他去帮她擦屁股。
杨柳知道小皇帝好奇,到底也是个不过十六的少年罢了。
她将结递给周行,“既然臣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那臣就要行妻子的义务。”
“臣更要告诉陛下,我要的是安平繁盛的半壁江山,而不是一个连君王都无心早朝的腐败王朝。”她弓腰拜道,“还望圣上能明白杨柳的心。”
周行接过结,无奈笑道,“孤知道了。”
“但孤也要告诉你,这上面有的,可不只是无尽繁华。”周行道,“还有无边冷寂。”
“孤与你,也永远不可能是寻常夫妻那般。”周行玩笑道,“你可别以为孤是要毁诺。”
“孤是给你机会后悔。”他道。
杨柳摇摇头,“从我来京都的那一天,便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杨柳若是想要寻常人家的人生,大可把这位置让给家里的堂兄堂弟。”杨柳挺直了腰,看向远方。
“杨柳要的,是边疆平安,百姓安顺,家中父兄,再也不必战死沙场。”她转头看向周行,道,“有此,足矣。而我信圣上。”
也许一开始选他的确是因为没有选择,但是下属来报他放过周媛那一刹那,她突然信了,面前这人会是大周的明君。
不会莫名挑起战争,不会只想着奢侈享乐——他是爱‘人’的。
树后,谢礼辰默而不语,隐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