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他死于月光下

几乎是书离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周媛就心觉不对

“既然摄政王帮我找出叛徒,我自然也要回一份情谊。”书离不假思索道,“你以为皇帝当真那么信任你?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活不久了。”

谢礼辰的神色沉下来,低声道,“闭嘴,世上的雪莲仅一株,百年一生,当时我和先帝去找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你的确没采到。”书离瞥了他一眼,不再卖关子,“因为那株被我采到了,既然要给你下毒,我又怎么会给你留退路呢?”

周媛的眼神一亮,“解药在哪?”

“别这么激动嘛。”书离满脸堆笑,“那株雪莲被我放哪了呢?我不记得了。”

说着,书离冲着周媛冷冷一笑,又将视线投向谢礼辰,“摄政王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不知道长公主知不知道了。”

他话锋一转,直入正题,“大周的国宝祥瑞可不知白熊一个,还有一株流传下来的雪莲。”

“可惜了。”他微微眯眼,幸灾乐祸,“那株雪莲在先帝薨逝的前一天,被先帝亲手烧掉了,不信,摄政王大可去问问前任总管太监。”

谢礼辰沉默下来。

“带他下去。”周媛冷声道。

……

入夜。

地牢里阴暗湿臭,不时传来老鼠咬东西‘咯吱咯吱’的声音。

书离坐在硬梆梆的床上,披着头发,一只腿微微曲起。

他微微抬头,只看见狭小的窗里透过来的一丝月光,清冷冰寒。

门外的守卫们窃窃私语,“这人怎么一动不动啊?”

“管他呢,还睁着眼睛,没死就成。”

书离也不答理他们,默默在心里数着数,让他猜猜,会有人来找他吗?

突然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书离没有回头,淡淡道,“你来了?”

书从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书离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他现在坐着的不是阴暗的地牢,而是华贵雅致的宫殿。

书从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转身将门锁上,对着门外的侍卫微微点点头,才又转过身来,慢慢走近书离。

她蹲下来,细细的打量书离。

书离转头专注的看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作。

两人在夜色与月色间遥遥相望。

书离靠着墙壁,突然说,“你来这,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还是为了——”

“帮你好朋友的心上人要解药?”他特意拖了腔,好像在戏耍书从一般。

书离微摇着头,缓缓从地上站起,从袖中抽出一根长长的烟杆,点上烟,细碎的火星在黑暗中跳跃起舞。

她压低嗓音问道,“要试试吗,少爷?”

“还是算了吧。”短暂的惊讶过后,书离无所谓道。

书从不以为意,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还是算了吧。”书离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说说解药吧。”书从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壁上,语气欠揍,“第一株解药被先帝烧了,你的那株呢?”

书离哑然失笑,他抬起头,眉眼间竟然带了几分兴高采烈,“周媛来问的?就算我将解药给你,谢礼辰还愿意吃周家给的东西吗?”

他兴致勃勃的比划,“可惜了,说完那句话,谢礼辰就让人把我关到这来了,我都还没好好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失望?还是被背叛的愤怒?

“他帮我看清了你,我也得帮他认清真相才是,”书离道,“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呢?”

书从直起身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她转身要走,头上缀着的流苏摇摇曳曳的,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一道又一道的红印子。

书离的神色暗了暗,心底里迸出一道暗火,烧的他挖心挠肺也不得安宁。

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走上前拉住书从,将她硬生生扯过来。

“不是问我解药在哪里吗?”他咬着牙,不甘道,“我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了樊泽?”他微微歪头,莫名想起来揽珍,压低了嗓子问道。

书从被突然扯回来也不在意,她淡淡地盯着书离,平心静气道,“少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书离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件很破很烂的破庙。”书从比划着,动人的笑起来。

不知为何,书离觉得她笑得很用力。

“你应当不记得我了。”书从腮上陷下两个小小的,深深的酒窝,“但是你应当记得,有个脊梁被踩断的老人,那是我外祖父。”

书从笑着笑着,满脸无奈地看他,“少爷,我本也应该死了的,死在你那句话上。”

脑中好像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突然‘铮’一声,断了,震得书离脑子发晕。

他嘴唇颤抖,眼神下意识的四处飘散,不再去看书从,双手也缓缓地,缓缓地放开了。

连一片衣角也没能握住。

他颓废的瘫在床上,半晌,释怀似的叹出一口气来,微微抬头看那月光,“解药在揽星阁,最底层那座雕像里。”

“多谢。”书从淡淡道。

书离没再转头看她,也没问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听见一样什么东西放在木质桌子上,然后是书从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大门的铁索锁上的声音。

书离没有回头,直到月亮慢慢的下去,再也照不进牢房。

他转头拿起那瓶子,从中倒出一颗红的鲜艳的丹药,一口服下。

也不知这么多年,母亲找到陪她的人没有?

可惜他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走了。

书离突然伸出手,去摸那墙壁,好像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手握成拳,只抓到一团虚无的空气,却满意的笑了,“真好,你活下来了。”

书离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可惜了,明明答应了你,却还没来得及再带你去看一次垂枝海棠。

从此以后,便只能委屈你一人去看了。

窗外,书从摸上冰凉的墙壁,月光如水,冰冷的洒在她身上。

真奇怪,明明是这般冷的天气,为何指尖却传来微微的热意。

书从垂下眼,好像感应到什么,她轻声道,“真想,再见一次垂枝海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