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皇子,也就是孟戮占据盛京后,新加龙袍的新帝永景帝,在这世上,除却孟戮外,要论永景帝最为敬重钦佩之人,便是年少时曾偶然结识的六应道长。
十四皇子的生母是个毫无倚仗的宫女,还是因为诞下十四皇子才被封为常在,可好景不长,十四皇子的生母生下他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先帝膝下皇子众多,十四皇子并没有受到优待,十四皇子生母去世后,便由另一位常在照顾看管。
但奇怪的是,照顾十四皇子的妃嫔,要么诞下皇嗣,便只能依照宫规将其交给无子妃嫔抚养,要么突发急症身亡。
喜事白事撞在一起,一时十四皇子身上诡异纷繁,便是不会被当成妖邪,泼满苏子油绑在柱上,也该被软禁起来严加看管。
然先帝宽厚,只道旁人之命运福祸,如何能加诸在一个稚子身上。
但便是先帝开口,也堵不住朝堂民间悠悠众口。
先帝无奈只能带着十四皇子亲自前往百年来最为神秘的六应门。
六应门以道学见长,门内方士不知几何,兴许是千众,兴许只有一人,只因六应门虽在世间留名,却并无道观地址,世人大多并不知六应门究竟在哪。
而六应门名声鹊起,皆因他门内方士现世说的那几次预言。
早年间有前朝的大灾预警,繁华之城玉南城因百年难遇的地震的陨落,死伤千万,那是六应门第一回现世提前预言,可惜天机难以泄露,六应门方士只能以谜字推论留下,而那时并没有人相信名不见经传的六应门方士的话,便是解开谜题也少有人信,所以幸存下来的人并不多。
后又有预言几次天灾人祸,直至近百年来,六应门方士遇到了大胤开国皇帝,在他微寒时,留下谜字——
【脚落万土,两夹幺月,河起于苗,呈祥在洛。】
圣人出自“程”家,谜字中后两句“苗”是指“禾苗”,“禾苗”的“禾”同“呈祥”的“呈”便能组成“程”,后两句里又提及“河”“洛”便是指的帝王圣书——
【河图洛书】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前两句的第一句是辅证,开国皇帝马匹上打下的江山,可不就是脚落万土,而这第二句更是精妙地预示了大胤之国号。
两夹幺月,谓之胤。
也是因此,六应门于程氏皇族意义非凡,但六应门方士神出鬼没,轻易难寻,只同帝王留书一句,若是有事,可去一地,但能否有缘再见,听天由命。
十四皇子见自他出生以来便没见过几面的父皇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一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白雾山间。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宫人和金吾卫。
一行人在那白雾山脚下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出现。
十四皇子听见他父皇轻叹了一声,他虽幼时懵懂,却也知似乎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而就在一行人从天亮等到天黑,先帝叹息转身之时,忽然有一个头戴红缨兜鍪,身着金甲的男子从金吾卫的队列里站了出来,还没被中郎将呵斥,他便悠然解下兜鍪,年轻俊秀的面容展颜一笑,右手拇指压住左手拇指,拱手作揖道。
“贫道六应见过圣上。”
六应门方士之中,唯有掌门能冠名“六应”二字,六应道长同先帝交换了独有的辨认暗号后,便言明十四皇子并非妖邪之物,旁人命数福祸天定,十四皇子只是真赶上了巧。
一句话便让十四皇子处境转危为安。
自那天起,十四皇子将六应道长奉为天人,苦心钻研道学,寄望能得六应道长一句指点便可。
只是十四皇子没想到再见之时,六应道长寻的却是孟戮。
……
孟府下人给六应道长奉茶时,明知不该抬头,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成名多年的六应道长为何如此年轻?
看着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模样,但民间传闻六应道长如今该是而立之年。
下人们虽疑惑却也不敢多待,放下茶后,抱着托盘,躬身垂眸,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般匆匆退下。
六应道长举起茶杯,吹了吹茶面漂浮着的谷雨嫩芽,轻声道。
“许久未见,孟大都督的气势倒是越发强盛,压得旁人好似行尸走肉,心头覆影。”
“本督的事,不劳六应道长关心。”孟戮淡声。
六应瞧他,确也没多说什么,抿了一口春茶后,继续道。
“茶里果真没毒。”
“本督要杀你,还不至于下毒。”
“也是,若你真想杀贫道,五年前便能动手。”
“嗯,五年前是想杀。”孟戮平静回道。
六应正喝着茶差点被呛到,忍下舌中滚烫,过了会还是没忍住,伸出发红的舌头,赶忙拿手快速扇了扇,一边扇一边道。
“动不动…就想撒人,贫道可是…薅心,当年不过是看你与…六樱门有缘,想收你为…吐罢了。”
“白日跟踪本督马蹄,夜里蹲守本督屋瓦,本督没杀你已然是看在圣上的面上。”
六应舌头稍好,他口齿清晰了些:“贫道这是心诚,能成为六应门的弟子,这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他瞧着新帝就很有意愿。
六应看孟戮神情都没变一下,倒也没有像五年前唉声叹气,而是道:“五年前你说你不信道,也不信命,如今你又来寻贫道,岂不可笑?”
六应嘴里说着“可笑”,但语气却没有半点笑话孟戮的意思。
他记得五年前拿着刀尖指着他脖颈的孟戮一开始也没有拒绝,只是询问道。
“身为六应门方士该是作甚?”
“传道授业,体悟天地,引人入善,修身修心。”
当年的孟戮沉默片刻后,低垂着眼缓缓道。
“世间于我无善,我又为何要引人入善。”
“我不信道,也不信命,不是你要找的人,再来纠缠,当如此冠。”
话音甫落,刀尖上扬,六应戴在头上的道冠一分为二。
……
六应下意识扶了下自己的道冠,这可是他们门内最巧手的弟子做的,可不能再毁到孟戮的手上。
孟戮看了一眼六应头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道冠道:“这次不会动你的道冠。”
“诶,那贫道就放心了。”
说完又快速反应,抬眸否认:“贫道可没怕你。”
孟戮不置可否,说回正题上:“五年前你也说过,本督同你此生不会再见,所以这次寻你,本督心里也不知是对是错。”
六应点头:“你有所质疑也是应当的,贫道亦是没想到,五年前,确实是贫道高估了自己的卜算水准。”
他看向双侧戴着梵文血玉金戒环的孟戮,目色微顿,过了会才道。
“如今,你可信命?”
“等你拿出真本事再来问本督这个问题。”
六应笑:“孟大都督求人的姿态都同旁人不一样。”
“你要知道,内屋那位小姐可不是鬼上身那么简单。”
孟戮抬眸,看向六应的目光似淬了毒的薄冰。
六应:“你可别这么看着贫道,不是贫道搞的鬼,只不过贫道乃六应门正统掌门,多少会算到一些,包括你会寻贫道一事,不然你以为贫道为何会主动上门。”
须臾,孟戮声音还是残存着些许锋利的冷道。
“你要什么?”
六应摆摆手:“还不一定能治好呢。”
下一刻,六应眼前白光闪过,刀尖再次抵住了他的脖颈。
六应不敢轻举妄动,忙把话说完:“贫道实话实说,你杀了贫道,贫道也是这个答案。”
“究竟是怎么回事?”孟戮沉声。
六应:“非贫道能言之事,贫道亦无法告知,贫道只能告诉孟大都督,内屋那位小姐,贫道需与她单独相处,方知可有救否。”
“不行。”
六应难得肃脸:“你若不应,便是害死内屋那位小姐的罪魁祸首。”
孟戮盯着六应,眸色晦暗不明。
孟戮从议事厅缓缓而出,院中无一下人,他站在门前握紧手中巨刃,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议事厅大门。
仿佛若是只有六应一人而出,便是血溅当场的局势。
六应却似浑然不知孟戮的打算般,悠然步入内屋,慢慢走进虞绾绾床边,只是在看清女主面容时。
六应忽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片刻后,屋内响起了一声绵长的轻叹。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接着他静静注视了一会虞绾绾,片刻后眼含难得的赞赏般点了点头道:“以人命对抗天命,虞姑娘比我预想得要更为厉害了得。”
人之心,通达万物,所以会有心想事成,人定胜天一说。
然六应是修行之人却知,常人若想摆脱既定之命运,难如登天。
虞绾绾被“天命”所困多年,心力本该孱弱,甚至还有可能臣服于天命,从而真如行尸走肉般的傀儡,茫然一生,未曾想虞绾绾在过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抵抗,而且近日又能一次又一次突破爆发,虽然只是扭转了天命的一小步,却足以让六应赞赏不已。
便是这一小步,千万人中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能走出这一小步。
但其后,六应又摇了摇头:“可到底根性柔软,爆发虽有,余力不足。”
须臾,六应道。
“也罢,皆已选择以身入局,谁也不能再当出世之人。”
之后,六应双眼微阖,口中开始默念着什么。
虞绾绾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直感觉周身泛着阴冷的风,吹得她心尖越发毛骨悚然。
她正抿着唇环紧着自己的膝盖,虽然因为未知而感到恐慌却也止不住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突变。
虞绾绾醒时最后的意识是握住了孟戮柔软的锦袍。
那个时候的虞绾绾,脑海里便彻底串成了一条线。
从红着的眼眶,到她能如她所想的拿到祥云簪,再到她在盛怒之际发现她能控制自己不撞墙……
红着眼眶是她控制了她的眼睛,拿起祥云簪是她控制住了她的手,撞到孟戮怀里是她控制住了她对方向的意识。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有了那么一点的掌控之力。
而这股掌控之力的出现,皆是会在她情绪最为激动之时,不论是痛哭,生死危机,抑或是狂怒。
虞绾绾起初十分激动,好似鲤鱼跃龙门般,虽然只是掌控了一点,但对过往从未脱离过控制的虞绾绾而言,却是惊喜般的里程碑式胜利。
可这种激动随着漫长的黑暗降临,却一点点被消磨,甚至让她隐隐不安。
就在虞绾绾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另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命之初改,修复重整。拨乱反正,重归天运。”
“人命初显,并行寄生。待得时机,泯灭吞噬。”
虞绾绾微愣,并不太懂这几句话的意思,只是突兀的声音瞬间让她警觉,虞绾绾远远瞧着有一道人影提灯而来,待看清声音的主人时,却赫然被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
眼尾平滑上翘的丹凤眼,坚.挺小巧的鼻梁,宛如桃花瓣的唇,就连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同她现在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在惨白的笼光下,“她”看向她的眼神是空洞黑幽的。
虞绾绾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对方已然发现了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逼近,虞绾绾不知为何,忽地感觉危机直临,骇然转身提裙就跑。
后面,虞绾绾知道自己提裙就跑的行径果然是正确的,有那么几回她脚步慢些,被后面那人触到衣角,她明显看到自己的身影变得透明一些,而对方身上的颜色却更鲜亮了些。
好在这里十分漆黑,不多久虞绾绾便甩掉了身后之人,但她也深陷黑暗之中,怎么都醒不过来。
虞绾绾心间惊慌,却也急中生智,突然理解了先前那几句话的意思。
刚刚出现的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如果虞绾绾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么多年控制她的东西。
她那几句话的意思,细细咀嚼下,应该是她的命运经历了改变,所以原本控制她的那个东西出现了混乱,也是在混乱之时,便让她得了可乘之机,能在她情绪爆发之时,拥有住一点掌控之力。
这个消息对虞绾绾而言,宛如溺水之人遇浮木,本该大喜过望,但现在很显然,她已经被那个东西察觉。
“她”想杀了她!
——不对!
虞绾绾长睫颤动,忍不住哆嗦着身子,但还是努力压住心慌,迫使自己冷静,环紧膝盖再次仔细回忆起了方才的那几句话。
“人命初显,并行寄生。待得时机,泯灭吞噬。”
虞绾绾缓缓拧眉,终于明白了过来。
“她”现在杀不了她,“她”需要一个时机!
可即使知道当下不会死,这种悬刀等死的滋味也十分难受,尤其虞绾绾现在还压根无法逃离这片黑暗醒过来,那就有随时再遇到先前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可能。
一时间虞绾绾头皮发麻,脸色惊白,她的指尖不自觉陷入膝盖之中,但虞绾绾也一直在提醒着自己,她不能输给恐惧,无人能救她之时,她自己也要努力自救求生。
所以,虞绾绾一直咬紧牙关,环看四周,只等风吹草动之时,她便能提裙逃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悬吊的心宛如被细绳挂在陡峭山崖边由着冷似刀片的山风来回吹摇之时,虞绾绾忽然听到了一个静若湖泊的声音——
“虞绾绾,我们……”
***
虞绾绾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间瞧见身旁坐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陌生男子,她瞬间一个激灵,抓紧锦被,蹬着腿就往角落里缩,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闪着害怕,还没鼓起勇气出声质问,却见那人轻轻笑道。
“贫道六应,虞姑娘不必惊慌。”
六应道长这般人物,虞绾绾自也是听过的,但她又没见过六应,兴许眼前人之人是骗子。
六应见虞绾绾听完,眼中防备之色并没有减弱,他反而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周遭,又道。
“孟大都督的屋子,你总该认识吧,你瞧,我们现在还在孟府。”
“想来在孟府,应该无人敢伤害你。”
“孟戮”的名讳对于大胤的孩童虽如恶鬼,但对此时的虞绾绾而言却宛如镇魂石。
她眸光微转,快速扫视周遭,看见了摆在窗台装有鸢尾花的白玉花瓶,心稍定了些,早些时候,被控制的“她”醒了虽然就冲出去发疯,但虞绾绾惯是对鸢尾花香敏感,余光扫过内屋窗边有一个装有鸢尾花的白玉花瓶,外屋“静”字折屏旁也有一个装有鸢尾花的白玉花瓶。
未曾想,孟戮竟与她有一样的喜好。
虞绾绾唇微抿,稍稍安定的眸光轻轻闪了闪。
不过,眼下是何情况?
刚醒的虞绾绾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间记得自己在撞入孟戮怀里之后,便陷入了昏迷,然后自己便被困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后面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好似有个人说了句——
“虞绾绾,我们……”
似真似幻,虞绾绾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说过这句话。
身前的六应见虞绾绾心绪稍定,拂衣起身:“虞姑娘既已转醒,六应也算完成任务,便不再打扰。”
话音微落,六应准备出门寻孟戮,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回身道。
“有些唐突,不知虞姑娘能否同贫道一道出去?”
虞绾绾眼中懵懂,浑然不知眼前情况:“为何?”
六应笑:“贫道担心孟大都督不给贫道开口的机会。”
虞绾绾虽昏迷了几日,但这几日她都有丫鬟伺候进流食,所以,身体半分孱弱不显,反而因为睡眠充足,有些生龙活虎,可以下地走路。
虞绾绾也惯是懂事,虽不明但也披衣跟在六应身后,只是刚走两步,虞绾绾忽然看着六应清秀的侧脸,小声询问道。
“六应道长,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六应摇头:“今日是第一回见。”
虞绾绾眸间闪过些微疑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小步跟在六应身后,等要走到临近屋门之时,六应扶了一下自己的道冠,同虞绾绾道。
“要不,还是你来开门吧。”
“贫道这道冠要是再破,贫道的小师弟应该会拿剑追着贫道满山跑了。”
虞绾绾不解其意,但开个门并不是什么大事,她点了点头,走到六应前面,刚拉开门缝一角,却见一只薄凉的手瞬间推开大门,径直穿内,握住了她推门的手腕,随后,屋门大开,孟戮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片光亮,出现在了虞绾绾跟前。
孟戮长眉微拧,好看的狐狸眼微垂,便是面无表情也似雪中玉雕,清寒剔透。
虞绾绾倏而脸颊像是被烫了下。
但很快又有些忧心,被控制的“自己”一定会抽回手,并斥责孟戮无礼,还会怒气攻心,她和孟戮之间的冲突会越来越……
虞绾绾眨了一下眼。
思绪戛然而止。
她看着自己被孟戮紧捏住的手腕。
等了一会。
一会又一会。
虽是时间流逝,虞绾绾瞳孔逐渐一点点放大。
“她”为何…没有动静?!
只一个瞬间,虞绾绾像是冰水淋头,思绪突然开始清晰回忆。
为何她自打醒了之后,行为举止便全都如她所想?
被控制的“她”昏迷前,明明刚听闻林潮生的“死讯”,还激动地要为他寻死。
为何她这回醒后,一次都没提过林潮生的名字。
也不见有任何寻死的迹象。
便是不会寻死,也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表现。
虞绾绾忽地愣住。
几息后,心尖骤跳,一个虞绾绾完全不敢想的可能在她脑海中如雨后春笋般遏制不住破土而出。
她鸦羽颤若细雨拍花。
难…难道——
她、脱、离、控、制、了?!
……
“脉搏越来越快,六应可是有何问题?”孟戮冰冷的目光落在六应身上。
六应回道:“贫道是方士,不是大夫,术业有专攻,劳孟大都督去请太医。”
孟戮沉了沉眉,又看了虞绾绾一眼,却见虞绾绾好似被他吓住,微微发愣。
孟戮皱了一下眉。
六应适时在旁边说了句:“虽贫道不是大夫,也得说上一句,虞姑娘大病初愈,还是少吹些风好。”
孟戮目光垂下,却瞧见微有回神的虞绾绾直勾勾地盯着他握着她的手腕看。
——虞绾绾的脉搏更快了。
孟戮眉心更为皱紧。
打算等一会太医来了,好生问问,什么病症会使脉搏忽然加快如此之多。
等虞绾绾回房休息后,孟戮本想将六应带到另一处院落,六应却笑道。
“你送贫道走吧。”
“你想要什么?”
六应笑笑摇头:“贫道早已得到自己想要的,道法因果,顺其自然即可。”
见孟戮不信,六应又补了一句。
“如果你真想补偿贫道点什么,那你就回答贫道先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六应缓缓收了笑容,手背在身后,看向孟戮:“如今,你可信命?”
半晌,风吹春草生。
“信,也不信。”孟戮淡声。
***
夕阳垂落,宛如行将就木之人唇角的一点残血。
六应走向街中的店里,要了一壶秋露白,这是他成为六应门掌门前最爱喝的酒,可自打他当上掌门后,便再也没碰过。
今日,他在这闹市之中,将酒杯斟满,举起之时微顿,却还是快速饮下。
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晚霞变成了黑夜。
六应红着脸,趴在酒桌上,轻声喃喃。
“……值得吗?”
“……呵。”
“……真是傻子啊。”
……
旁边有小孩路过,吃着糖葫芦同自己的母亲道:“娘亲,那个道士哥哥好像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