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小院。
蓝潼吃过年夜饭后便怏怏的回了院中,独自卧在院中的摇椅上,风吹来,枯叶作响,一地凄凉的景象,唯有那悬挂的大红灯笼,照出几分过年的气息来。
院中几支红梅凌霜开放,似红玉一般镶嵌在枝条上,北青鸢若是在,他惯是爱摘下一朵,戴在蓝潼的发上。
玉珠兴奋的跑进院子,喊道:“小姐,大院要放烟花了!您不过去看看嘛!”
蓝潼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不了,我想自己呆会儿。”
玉珠有些失落的应下,毕竟在大过年的还这么自闭的,也就自家小姐了吧。
远处的烟花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出一朵朵好看的花儿来,也不知是哪家的鞭炮声远远的传来,终于让蓝潼在这孤寂的夜里感受到一点人气。
“砰!”
蓝潼一愣,这响声如此之近,大院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传来。
她抬头一看,高墙在,一丝红色的火光窜上天,随后巨大的烟花在棠梨小院的上空绽放!
星星点点,流光溢彩,美丽的烟花转瞬即逝。
“砰!砰!砰!”
又几丝火光继续窜上天,数朵烟花竞相开放!光彩照亮了整个棠梨小院,倒影在蓝潼如宝石一般的双眼中。
棠梨小院墙外的有条小路,蓝潼和冯扬翻墙的时候都从那里走,但因为这一片都是蓝家的地盘,若是不认识,谁敢贸然来墙外放烟花?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蓝潼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摇椅上起来的,她甚至来不及裹上披风穿过红玉梅花树来到墙边。
在指尖触碰到墙,准备翻过去的那一刻,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北青鸢在西北边境,根本不可能回来,若是他回来了,怎么肯迟迟不来见她。
而她的那些朋友们这时候各个都在家里守岁,谁能跑出来到她院外放烟火。
那烟火还在继续,源源不断的绽放在空中,斑斓的光彩照亮蓝潼晶莹剔透的双眸,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有心思这样做……
她靠着墙,缓缓的蹲下,眉目间尽是死灰一般的哀伤。
简季离啊简季离,你为何要这样做。
你明知,我跟你没有结果。
墙外,并不宽敞的小路摆满了烟花,一位红衣的少年郎站在其中,十分耐心的拿着火匣子弯腰将一个个烟花点燃,抬头看着它们不断的炸裂在空中,漆黑的夜空点亮起缤纷的花朵。
仿佛,在那烟花盛开之时,他能看到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不过一眨眼,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眼前,还没来得及回味,空中便已经暗淡无光。
就像她对自己的温柔,转瞬即逝。
最后一桶烟花也点燃了,看着它一簇簇燃起,炸开,消失,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简季离缓缓靠在墙边,慢慢的坐到地上,他能感觉到,蓝潼在墙的那一边,也知道蓝潼知道他在这一边,可是他没有再见她的理由。
一堵墙,两个人,犹如走在世界的两个极端。
“阎罗界与长生界不可能联姻,你与她绝无可能。”
这句话并非一个人对他说过,可是啊,他就是头铁的想试试,毕竟偷偷追随她爱慕她数十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厢情愿的付出。
她不知道,他自愿的。
忽然,婉转凄凉的箫声响起。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她吹响了一曲,送别。
声声入耳,箫声断肠,似乎有一个人在这黑暗中幽怨的哭泣,在夕阳下凄凉的寒风中告别。
简季离苦笑一声,拾起地上一支烟花棒,这是买烟花的时候老板送的,如今他点燃了,巴掌大的银色火花亮起,犹如银河中的一颗繁星,落在了他修长的指尖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墙,仿佛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黎明破晓时神明的女儿如何相配日落黄昏时屠夫的儿子。
即便这次人间的历劫结束,他也痴心不悔,哪怕只有不到十年的姻缘,哪怕她历完劫根本不会再认他,他觉得此生也值了。
漫长的岁月里,能遇见她就是一种幸运。
曲终,烟火灭。
一滴恍惚冰凉的泪滴落到玉箫上,亦如露水点进池塘中,瞬间在简季离的心中打出一道久久未平的水波纹来。
简季离心如刀割,翻涌而起的暴戾让他甚至想毁了这堵墙去拥抱她,擦掉她的眼泪。
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怎么说哭就哭了。
蓝潼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试图忍住眼泪,可适得其反,眼泪如同崩了堤一般留下。
她开口,清冷的嗓音有些哽咽,干哑。
“是你吗……”
简季离垂着头,试图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中,他不知如何去回答。
蓝潼却继续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简季离的眼中仿佛下了一场大雪,把他的心动的半死。
是啊,他答应过她,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的,可是他却食言了。
得不到回应的蓝潼,忽而哭出了声,极为小声的抽泣,让简季离痛的心如刀割!
蓝潼连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气,脸上眼泪流过的地方被风一吹冻的又干又疼,浑身都在颤抖,手中无力,玉箫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答应……过……我的……”
“你……骗我……骗我……”
“别……别再…来了……我不想…不想……见到你……”
说到最后,她克制不住的哭腔让简季离的心都碎了。
这头大灰狼,第一次感觉到,仗还没打就已经彻头彻尾的输了,岂知是输了,是剜心剔骨剥皮抽筋的痛。
痛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良久,随着蓝潼的哭声逐渐变小,简季离才开口,声音却是绝望如厮,如临深渊,置若寒潭。
“你别哭了,我不爱你了好不好。”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是他自己下的手,滚烫的血流出瞬间变得冰凉,可这痛楚,都不及他心中疼痛的十中之一。
蓝潼听到这话,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淌过。
这一刻,她的良心安生了,可心中一直不肯直视的那一块柔软的地方,也随着这句话,
腐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