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听了对方的讲述之后，便已经猜到，圣光应该就是那佛教所谓的佛祖。
但现在听对方亲口说出来，仍是震撼非常！
佛祖！
荒古的祖师爷，现在的佛界之主摩尼幢的祖师，甚至也可能是仙帝的前辈！
现在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不由心潮澎湃！
这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
但是紧接着，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心中生出了无尽的疑惑：
“你既然在世，那为何佛界之主，却是摩尼幢呢？”
圣光淡淡一笑：
“摩尼幢，便是老衲的大弟子，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我教不断发展壮大。”
“最终从仙界的手中夺得了这一大片星域，建立了佛界。”
“说来惭愧，在这过程之中，老衲是寸功未立。”
“最终将佛主之位传给了摩尼幢，自己隐退星际。”
顾长风眉头皱了起来，感觉十分难以理解：
“这是为何？”
“就算他再厉害，也是你的弟子，也得听你的话才是，难道，是他向你逼宫？”
圣光哈哈大笑，连连摇头，摆手道：
“摩尼幢这小子虽然混账，却也不至于如此。”
“我之所以要将佛主之位给他，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神色郑重了起来：
“道心不同。”
道心不同？
顾长风不由愣住了：
“每个人的道心都不一样，道心不同，不是很正常吗？”
“何至于要分道扬镳？”
圣光淡淡道：
“老衲刚才问你，修炼是为了什么，你说是为了自觉觉他。”
“那么，倘若有人并不认同你的理念，不愿觉悟，你当如何？”
“这……”顾长风沉吟片刻，“那自然是耐心说服咯。”
他对自己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回答。
难道要说用拳头让对方信服？
这个救太暴戾了，只能心里想，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圣光点了点头：
“老衲有名弟子，他深感世人愚钝，苦劝不听，于是常年悲哭不止，自号常啼。”
“我却不以为然。”
“所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个我并非你我之我，而是天下人之我。”
这个道理，顾长风自然非常明白，当下接口道：
“不错！”
“在这宇宙之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
“在不妨碍别人的提前下，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尊严和权利，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理念和生活方式。”
圣光叹息了一声：
“是啊！”
“老衲只是掌握了自己的道，只是觉者，只是传道者。”
“又有什么权力，去强迫他人按照我的心意行事？”
“正如迷津摆渡，别人若是不愿上船，老衲岂能死拽强拉？”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顾长风：
“更何况，老衲的道，便一定就对吗？”
“我认为的彼岸，就一定是正途吗？”
“这，才是老衲认为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真谛。”
顾长风再次愣住了。
他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想通了圣光为何会放弃佛主之位。
这不就是所谓的“人权”么？
每一个人，都是平等而独立的个体，都拥有平等和自由的权利。
所以，就算是圣光，也不能凭借自己强大的修为，去干涉别人的行为和思想自由。
别人相信他，听他的，他便是佛祖。
别人不信他，不听他的，他就成了普通人——只能保障自己一个人权利的普通人。
摩尼幢带领整个佛界与仙界争雄，圣光虽不赞同，别人却不肯听他的，说不定还觉得他是个碍眼碍而的老糊涂！
自己默默离开，就成为了他最好的选择。
圣光还在继续讲述，语气中充满了不尽的感慨：
“有人说，要维持天地万物的秩序。”
“有人说，要追求众生平等。”
“有人说，要让这宇宙天地更加美好。”
“于是他们滥用大义之名，约束他人的行为，禁锢他人的思想，甚至残害他人的生命。”
“但归根结底，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还不是仗着强大的力量支撑罢了！”
顾长风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
“想要推翻一切暴力统治，让所有的个体自由发展？”
“这，这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吧？”
这老头和凌云子有点像。
凌云子想实现仙凡平等，老头却更进一步，想要推翻一切以暴力为根源的统治。
这不就是无ZZ主义么？
但顾长风再一琢磨，又觉得对方的思想，似乎比无ZZ主义更加激进。
也更加没有实现的可能。
试想一下：
世上没有了暴力压迫，所有人都不干涉别人，在自愿的前提之下互帮互助。
乍一听，似乎非常美好。
可是这建立在所有人的自觉之上！
最重要的是：
所有人都得自愿自觉！
否则的话，没有暴力的支撑，这种社会就如聚沙成塔一般，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老头身为佛主，不会这么幼稚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圣光淡淡一笑：
“老衲几时说过，要推翻一切暴力统治，让所有的个体自由发展？”
“而且老衲早已说过，我并没有这个资格，更无法保证自己的想法，便一定是对的！”
“这，也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道心相违背。”
顾长风迟疑了：
“那你的意思是……”
圣光摊手道：
“老衲并没有什么意思。”
“我虽然是觉者，但还是一个普通人，并非是仙佛，也并非是神。”
“宇宙天地，即便纷乱扰攘，崩坏毁灭，也自有大道掌握。”
“老衲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去干涉，哪怕是一只蝼蚁的命运也不行。”
“摩尼幢、仙帝、甚至天下众人的所作所为，也均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说，却不能强求。”
顾长风感觉这老和尚有点意思了。
似乎是“大道自然”？
别人是肯定欺负不了他的，他也不去欺负别人，最多就是啰嗦几句，然后对宇宙万物、芸芸众生袖手旁观。
说他伪善吧，他句句发自肺腑，更有一套完整自洽的道理。
说他的行为正确吧，难道看到歹徒杀人，也只是劝说，而不去阻止吗？
顾长风很难接受对方的理念。
而且，他也发现了对方话里的漏洞：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给我种什么菩提心？”
“这岂不是干涉我的命运？”
圣光的脸上，突然显出了狡黠的笑容，低声道：
“这是因为，干涉你的命运，并不违背我的理念。”
“你……”
“不在算中！”
不在算中？
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长风懵了。
圣光哈哈大笑，显得极为得意，摆了摆手道：
“老衲有一法门，只要经过推算，便能知道未来现在过去之事。”
“这千百万年以来，这宇宙天地万物，老衲所料无有不中！”
“唯有你……”
“老衲算不出来。”
他眯起了眼睛：
“所以，干涉一个不属于这个宇宙的人的命运，又有什么关系？”
“又怎么会违背老夫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