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在出来找人的一路上,是偷偷在心里把冷星骂了千百遍、恨了千百遍的,但同行了一段路程后,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他得求着她、哄着她、供着她,那是位真正的活祖宗!
索额图站在院中,眯着眼睛看向天空,朱色赤黄,日已上三竿,“今日又是什么缘故?”
旁边的下人腰弯得更深,“回大人的话,太子说今日、阳气太重,不宜出行。”
“阳气太重?呵!”索额图差点气笑了,胸间两个剧烈的起伏后,索额图又慢慢冷静下来。
生气没有用,只要公主不想动身,不用她出面,太子和大阿哥就会先找了各种理由拖延,自己难道还能绑着他们回京?
就是皇上气成那样,怒成那样,最后写的信,不也是满纸的担忧想念,哄着劝着他们早日回京吗。
要么说知女莫若父呢,得亏皇上写了满篇的思念之词,不然他瞧二公主还敢再跑一次。
下河村和李家村的事,赖塔都细细打听了,也都和自己说了,那样的本事,又是那样的脾气,自己还真惹不起。
索额图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都忍了一路了,怎么离京城越近,自己这脾气反倒越压不住,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连忙躬着身子倒退出去,直退到了院门口,才直起身子擦了擦汗。
不怪大人生气,他们这路赶了大半个月了,如今还在山东德州境内,这一路上不是太子累了,就是大阿哥倦了,还有什么风太小、云太厚、空气太干的话,如今连阳气太盛都来了,明日大阿哥该说阴气太重了。
下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赶忙去通知统管马匹马车的管事,今日走不了。
那管事一见他便直接说道:“今日又不走了?”
下人叹着气点了点头。
管事也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那你等会,我让人把马赶回圈里,咱两一处喝两杯。”
那下人笑了起来,“你吩咐手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亲自盯着?”
管事烦躁的摆了摆手,“别提了,如今天时热,人难受,马也燥得很,每次入圈都叫得跟什么似的,还要撅蹄子呢。”
下人稀奇的跟去看了会热闹,还真是,声音凄厉得不像是入圈,倒像是上刑场。
“你让人给马多喂点水,凉快凉快。”下人建议道。
管事摆了摆头,“没用,这里的水细闻,有股子怪味,马不爱喝。”
看着人把车马都归置好了,两人便找了个地方喝酒,说闲话。
那管事问:“爷今日心情不好?”
那下人点了点头。
管事啧了一声,小声道:“没找到人之前,爷心情不好,找到了之后,爷心情还是不好,我看那位邪门得很。”
下人们私底下说话要自在随意得多,那下人道:“其实我也有一处想不通,一个皇太子,一个皇长子,竟事事处处唯她马首是瞻。”那毕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下人说着笑了起来,“你猜今日又是什么由头?”
管事也笑,“这可没法子猜。”
下人也不为难他,直接摊手道:“说是阳气太重,不宜出行。”
管事嘴里的酒一下就喷了出来,瞪圆了眼道:“阳气太重?他难道还是什么阴物不成?”
下人摆手阻了他的话,“这是太子说的。”
管事闷闷的灌了口酒,“这趟差办得可真憋气。”
下人愣了愣,点头。
其实这么走一日歇一两日,是难得的清闲的差事,只是不知为何,离京城越近,他们这心里头就越焦灼不安。
下人想了想道:“这差事办得太磨叽了。”
后院里,太子和大阿哥也正坐在一处发愁。
“二姐怎么又不愿意走了,这已经连着在德州停了四日了,前头可从来没有耽误这么长时间的。”就是在二姐最喜欢的南京,也不过多留了两日。
太子说着皱起眉头,眼睛瞥过大阿哥、隆科多和张廷玉道:“你们谁惹她了?”
大阿哥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你这话问得跟废话一样,惹她?谁敢?你敢吗?”
太子恼怒的瞪着他,却也真说不出一个不怕来。
张廷玉道:“应该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由,公主的脾气说简单也极简单。”
就吃好喝好玩好,再夸她捧她别惹她。
如今从上到下没人敢惹她,那就是吃喝玩上头不如意了?
只是吃喝玩乐上头,公主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要的必是当下情况能满足的,所以真是有谁不长眼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要不,谁去问问?”隆科多提议道。
太子和大阿哥皆看向张廷玉。
二公主喜欢相貌好看的人不是什么秘密。
隆科多低着头偷偷撇了撇嘴,嫌弃他不好看,哼,他以后要找一个顶漂亮的媳妇,再生一个绝顶俊俏的儿子!
“咦,你们这是在开小会?想要孤立我?”
冷星突然出现,惊了一屋子或坐或站的四人。
“乌西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大阿哥下意识的问道。
冷星怀疑的看向他,还真是在说她坏话?
大阿哥读懂了她的眼神,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想是不是有谁不开眼委屈了你。”
冷星眼眸一转,只慢悠悠的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被委屈了?”
大阿哥呵呵笑着,答不上话。
太子连忙道:“二姐姐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冷星顾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本来是有事的,现在不想说了。”
这是一定要有个交待了。
太子道:“真没有什么,就是瞧二姐姐在这处停留了四天,又不见二姐姐出去玩,所以在想是不是有谁惹二姐姐不高兴了。”
“哼哼,虚伪!”冷星直言道,“你们分明是嫌我拖慢你们行程了。”
不待几人否认解释,冷星便大方且真诚的说道:“其实,你们要是怕我连累你们,你们可以先走。放心,我绝对不怪你们,也不会打击报复你们的。”
“不,我舍不得二姐姐。”太子迅速摇头。
“我也是定要和二妹妹一起走的。”
“我也是。”隆科多赶忙跟上。
“我也想和二公主一起走。”张廷玉同样真诚的说道。
冷星笑着捧起脸又问:“你们为什么都想和我一起走呀?”
这是又要人夸了,太子和大阿哥、隆科多在没有惹到冷星的情况下,还是做不到迅速扯掉脸面闭眼吹的。
这次没人抢话了,张廷玉语调不紧不慢的第一个答道:“不说二公主知识渊博,又医术卓绝,跟着二公主比跟着一百个侍卫都放心,只二公主的长相气度便叫人心喜心折,两家微微有肉时,玉雪可爱;如今瘦了些,也是眉眼精致,悦目赏心。”
冷星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等人见有人打样,再开口也不那么艰难了。
冷星听了三人的轮番夸奖,才眉眼带笑的和他们说起正事。
“明日再在德州停一日。”
“啊?”大阿哥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他还以为他们都哄好了。
冷星慢吞吞的道:“我怀疑前头有不对。”
“有什么不对?”
大阿哥怀疑她在找借口,索额图亲自带人护送他们回京,可同从前他们自己乱走不同,每走一处都是要先派人往前探路的,若真有什么不对,他们早知道了。
冷星皱起眉头反问道:“你们没发觉天气越来越闷热吗?”
几人互望了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七八月可不正是热的时候吗。
冷星又道:“大家还都越来越烦躁不安。”
几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你一拖再拖,他们迟迟没办法交差,又要担心你又生出什么坏主意,当然会烦躁不安。
冷星见他们不以为意,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想要准确的预测这事,一直都是尖端科学来着。
冷星看向屋外的石榴树,可实在有不少不对劲。
正常这个时候应当榴花似火,可如今花早早的谢了,已经开始结果。
太子顺着冷星的视线看到了石榴树,心里一咯噔,二姐不会是在等吃了石榴才回京吧。
“呵呵,”太子干笑道:“这里的下人石榴树照顾得不错,不过,比起京城的还是差些。”
冷星眨了眨眼,这个也正常么,是她记错了?
也有可能,毕竟她两辈子也没种过什么植物。
“那就在再停一日看看。”冷星决定还是保守行事。
次日,索额图听人禀报说大阿哥觉得今日阴气太重不宜出行时,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硬是做了十来个深呼吸,才勉强语气平稳的回了句知道了。
可到了次日的次日的次日,眼瞅着就是七月二十五了,再拖下去,就得八月初才能回到京城,索额图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了。
他不等太子或者大阿哥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直接寻冷星要说法。
冷星还真的给了个必须停下的理由,“我预计京城方向即将有地龙翻身。”
听到消息赶来的太子等人骇了一挑。
“哈?!”索额图的表情比听到大阿哥青天白日说阴气太重时还要荒谬,“那可是京城,是大清龙脉所在,是皇上坐镇的地方,公主还是慎言的好!”
“你这话真奇怪,”冷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皇上就不吃喝拉撒了?皇上就不呼吸空气、不脚踩大地啦?”
索额图头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气的当面怼,一时面色难看。
冷星摊手道:“反正消息我告诉你了,你爱报不报,到时候出了事别找我,你们愿意走也尽管走,反正我是不走的。”
索额图转头看着太子问道:“太子认为呢?”
太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道:“我和二姐姐一起走。”
索额图脸色铁青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