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立区位于东京的边郊,相较于千代田、新宿、涉谷这些地方,可谓是不折不扣的乡下地方。
不过,至少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租金、消费水平都足够低廉。
柳仁东的家就在这里。
“我回来了。”
少年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换鞋,进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人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铲子,说道:
“仁东,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对了,比赛怎么样?”
看着母亲的笑容,少年不敢直视,只是低声道:
“对不起,我输了。”
中年妇人捂住嘴,不敢置信道:
“怎么会?不是才是预赛的第一天吗?”
“对不起”
柳仁东低着头,如同一只鹌鹑,现在他反倒希望自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鹌鹑,至少,不会有羞耻感。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说道:
“你先去换一身衣服,你爸马上就回来了,这件事我和他说。”
柳仁东什么都没有回应,直直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啪地倒在了床上。
很奇怪,无论是输掉比赛后,还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并没有感到伤心、难过之类的情绪。
而是回到家,见到母亲之后,羞耻感才猛地迸发出来。
大约十分钟,或许是半个小时,玄关传来了动静,隐约还有一个男性的声音:
“输了预赛第一天就被淘汰我知道”
柳仁东紧紧抓着被子。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敲响,并传来柳母的声音:
“仁东,你爸回来了,准备吃饭了。”
柳仁东低声回应了一句,从床上爬了起来。
换好衣服后,深吸了一口气,他才拧开门把手,走出房门。
一个身穿灰蓝工装服的中年男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鬓角和手掌还残留着水渍,显然刚刚清洗过。
不过,身上依旧散发着汗味和工业制成品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柳仁东知道,父亲刚从附近的塑料车间出来,这份工作辛苦不说,还很伤身体。
原本,他们家的经济条件还不错,柳父经营一家工厂,产品主要都是销往国外,但从七八年前开始,外贸行业渐渐不景气。
不过,靠着曰本国内开辟的市场,勉强还能维持下去。
然而,三年前的那场经济危机,直接导致工厂倒闭,还背负了一大笔债务。
现在,柳父在车间当工人,柳母则经常接一些零工,每个月的收入大部分都被拿去偿还债务。
“坐下吃饭吧。”柳父的声音毫无变化。
柳母已经为他盛了一碗饭,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仁东,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咕咾肉,快坐下。”
柳仁东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当看到母亲将肉夹到他的碗里时,羞耻感更加强烈,与此同时,愧疚感也随之升起。
“对不起”
“仁东,你怎么哭了?不就是一场比赛吗?没事的”
柳母赶紧取出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这一刻,柳仁东想起了工厂倒闭之后,父母几乎瞒了他大半年,在这期间,依旧负担着他上围棋课的费用、报名职业考试的费用、添置棋具的费用
他扪心自问:
真的没有丝毫察觉吗?
还是视而不见?
当得知家里状况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感受不到以前的那种围棋趣味,有时候,甚至产生了厌恶之情。
不过,至少有一点,那就是职业棋赛的奖金很丰富。
可是,他成长的还是太慢了!
尽管在别人眼里,拿到过新人王杯的冠军,时常进入一些职业赛事乃至头衔战的循环赛阶段,对于他这个年纪的棋手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
但,
还不够!
如果仅仅靠对局费的话,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家里的欠债?
这时,肩膀上感受到了一股坚实有力的分量,柳仁东抬头一看
是父亲!
柳父坐在他身边,声音厚实,就如同他的力量一般:
“孩子,我虽然不懂围棋,可我也知道,赛场上就是一个有输有赢的地方,输是正常的,重要的是获取教训,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先别哭了,把饭吃了,待会儿好好复盘。”
听到这番话,柳仁东的愧疚之感尤甚:
他清楚今天输棋的原因,是害怕,害怕的不是对手,而是棋室里的另一个人千原浩志!
当对方和他搭话时,他才注意到对方也在第五棋室,瞬间,压力就来到了身上。
同为所谓的天才,他没对方那么恐怖的履历。
在职业赛场上,他也遇见过赵治勋、林海峰等人,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曾经清楚地感受到,那些超一流棋手,他们的棋力是多么的恐怖!
浩浩汤汤,难以抵抗!
可千原浩志却战胜了赵、林两人!
因此,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会和他排在一起。
即便位置确定下来,他依旧没能停下胡思乱想,这才导致今天的发挥大失水准。
“我一定我一定”
柳仁东哽咽着,最终还是没能说完这句话。
而柳父在安慰他后,吃完饭,又急匆匆地赶往车间。
柳仁东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笔记本,打开扉页,上面有一个名字
李昌民!
而在这名字的下方,还有一个字柳,旁边还有一个斜撇。
显然,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并未把自己的名字写完整。
而现在,他拿起笔,又在下面填上了一个名字
千原浩志!
柳仁东放下笔,看向上下两个完整的名字:
李昌民,毫无疑问,是当今世界棋坛年轻世代的第一人,听说在去年,他拿到了韩国国内16项围棋职业赛事的8个冠军!
而千原浩志,虽然入段较晚,但根据他在入段之前的战绩,一旦拥有足够的时间,所取得的成绩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柳仁东看着两个名字中间的柳字,包括旁边那根孤零零的斜撇,紧紧攥着拳头:
我一定会追上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