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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疑化作的点点星光从姜如遇手中穿过,落往白茫茫的冰原。
姜如遇下意识右手一握,想抓住这些光点,但等她摊开掌心,手中什么也没剩下。姜不疑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魄洒冰山、魂归天地,再不会出现。
须臾,姜如遇身上传来一阵绵密的痛楚,她低头一看,她的左手处已经覆满冰霜,冰霜以惊人之势蔓延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将姜如遇浑身的血液都搅动起来,让她似在被灼烧,又能体会到亲近。
这是极冰之焰。
姜如遇在此之前从没见过极冰之焰,但她确定,此时给她似寒冰、又似烈焰感受的异火定然是极冰之焰。凤凰一族擅火——这从帮助它们一族涅槃的涅槃业火在天下异火榜排名第一就可见一斑,涅槃业火以能燃烧凤凰神躯扬名,稳坐天下异火榜第一,更何况经历涅槃业火而不死的凤凰,它们的火种能历经涅槃业火而不灭,越历经业火烧灼而越强。
只是太少人见过凤凰的火,才使得业火排名第一。
能焚烧一切、涤荡一切的极冰之焰卷上姜如遇的身体,她却不只不惧,反而有久违的亲近——按姜不疑的释疑,姜如遇是未出生的凤凰胚胎借人族气运而生,那么,眼前的冰凤残念就相当于姜如遇的同族长辈。
冰凤化作的光点在空中相聚,聚集成一只美不可方物,将天地万物都衬托得毫无颜色的冰晶凤凰,冰原的圣洁和它比起来不值一提,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绕颈而舞,有着一丝不舍和爱护。
它不舍,天下只它一只冰凤,它却连冰凤的传承都无法留下。它注视着姜如遇,冰凤比姜不疑更加了解凤凰灵血,它明明知道姜如遇就是冰凤的胚胎转生,她本该接受冰凤的传承,可是它没有留下传承,她便没了这机缘……
冰凤担心地看着姜如遇,这只小冰凤以后怎么办?她去哪儿找其他的凤凰遗迹…这一路的危险,她能捱过吗?
幸好,它留下了极冰之焰的火种。这火能够助她此路顺遂些。
它当初留下火种,本是知道魔龙迟早会苏醒,而冰凤一族的极冰之焰是魔龙唯一的克星。
冰凤一边慢慢将火种渡到姜如遇的体内,一边以残念包围姜如遇,姜如遇从没见过冰凤,在这一刻,她却生起无限亲近,就好似天地之间,她能看懂它的每一次舞蹈,每一声轻鸣。她和冰凤残念相依偎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凤凰。
冰凤不舍地清鸣一声:之前它只担心获得极冰之焰的凤凰不能阻止魔龙的计划,现在,它却更加担心小冰凤的安危。魔龙穷凶极恶,他知道极冰之焰是他的克星,一定会来对付小冰凤。
小冰凤还这么小,她躲得过去吗?
冰凤歪了歪头,头上的羽毛轻轻颤动,它已经牺牲一切封印魔龙这么久,它的命运,到了小冰凤身上还要继续延续吗?冰凤不想,神魔兽原本相互亲近,最后却走到同归于尽的下场,只能靠托生人族气运来延续血脉,这样的悲剧难道无法避免?
冰凤有些迷惘,但它也知道,此事它不能决定,魔龙绝不可能放过他的唯一克星。它更无法阻止,冰凤虽是魔龙克星,但它没有魔龙那么强的恢复能力,那日天降白光之后,麒麟、白泽、化蛇等全都身死,它也已经闭上眼睛,只是没想到那魔龙靠着逆天的恢复能力还能起来,它才不得不以所有魂力和断绝传承的代价封印他。
从天降白光那刻开始,它就不可能活了,现在拿什么来阻止魔龙、帮助小冰凤?
带着对姜如遇的担忧,冰凤由光点组成的身体渐渐消散……它没有时间了,冰凤猛地,将极冰之焰的火种种入姜如遇的眼内!
一阵刺痛猛地钻入颅脑,姜如遇还没从和冰凤相遇的亲近中回过神来,眼内就像多了一股能毁天灭地的火,痛得她连思考都无法,眼前一黑……
姜如遇不知道,在她晕倒之后,所有上了年纪的天南姜家人,无论是在练体,还是在练兵的,动作全都一顿,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望向圣地的方向,感觉心口失了一块。
这些年,天南姜家人在外保护圣地不受侵扰,冰凤在内镇压魔龙,以免他出世为非作歹,天南姜家人和冰凤早已形成一种类似族人和图腾的关系。
他们感受到冰凤的消亡,生出一种怅然若失、却不管怎样也弥补不回来的情绪来。
姜天守从书房中抬起头,望向窗外。
一月后。
姜如遇站在天南姜家的主厅面前,家主姜天守、各主帅姜天霸、姜天信等人也神情严肃地围聚于此。气氛凝滞、沉重。
姜如遇未身着天南姜家的服饰,她一身素色白衣,雪一样洁白的衣服将她的气质衬得更清冷,容色不可逼视。她腰佩长剑,还别了一只白玉笛。
她这身服饰是中陆的打扮,显然是要离开天南,启程前往中陆。
片刻,姜天守道:“如遇,此时本不是玄阳宗广开宗门遴选弟子的时候,但我已经修书前往玄阳宗,玄阳宗宗主已应允我收你入玄阳宗。”
姜如遇知道姜天守话还没说完,垂手恭等着。
姜天守肃然道:“但你要知道,上陵姜家的子弟大多都入玄阳宗修习。”
姜天霸补充道:“包括那个姜扶光。”
姜天霸深深觉得那个姜扶光不是一只好鸟,凌火道君更不是一只好鸟,如果是好鸟,就不会在当初胡搅蛮缠把事情做绝。说白了,就是贪心自私四字。
他们想把姜如遇留在上陵姜家,又要她发誓一生低于姜扶光。见姜如遇不愿意,又不甘心她带着完整的天赋归入天南姜家。
这次姜如遇如果在玄阳宗碰上姜扶光等人,如果姜如遇低她们一头,恐怕她们不会再说什么。如果姜如遇再比她们强,她们的态度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修士自当一力争上游,得证自己的大道,难道要姜如遇照顾她们的感受,躲躲藏藏的隐藏实力?
见到众人的目光,姜如遇道:“我自当小心谨慎,不行小肚鸡肠之事,不坠天南姜家之名。”
她不想再和上陵姜家的人翻那一堆烂摊子事儿,她此次前去玄阳宗,只是为了寻找姜不疑说的那部法门,但如果别人再次逼上门来,姜如遇总不可能再把左手给废了。
姜天守道:“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分寸,我只是要告诉你,如遇,你年纪尚浅,不知世上有许多的人是一点道理分寸都不讲的……你此去,把这些传声符带上。这些传声符乃是我们命人特制而成,不怕水侵,不怕火烧,也不用灵力催动,你陷入任何险境都能用它通知我们,我们还准备了一些护身法器,你一并带上。”
“这次在玄阳宗,上陵姜家的人不再翻出之前的事也罢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带上东西,作护身之用,遇事别强忍,也别鲁莽。”姜天守道,“圣地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的四叔已经通过圣地进阶,我们天南姜家,以后不会再护不住你。”
“恩。”姜如遇心内流淌暖流,她去玄阳宗寻找功法的事情,没告诉叔伯他们,他们却没有半句疑问,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姜如遇不告诉他们,是怕他们知道实情担心自己,去为自己寻找凤凰遗迹。凤凰遗迹行踪缥缈,连天南姜家的创始人都无法找到。
“叔伯们一向心疼如遇。”姜如遇道,“我也必不会令你们失望。”
她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那双眼内因有极冰之焰,显得更加清冷璀璨,如要直直望进人的灵魂,使人既觉得美至,又如同被攥住了心脏,不敢逼视。
离涅槃业火到来最多还有两年,她这次去玄阳宗,一定要寻到法门。
姜如遇不再耽搁时间,朝众人辞行,姜天信思虑周全,忽然叫住她:“你补血的法子想好了吗?”
他问的是姜如遇使用燃血之法,灵力不继要再补血时该怎么办,那时她无法使用灵力,还怎么能抓住妖兽饮妖兽血?
姜如遇侧着身子回眸,摩挲一下腰间的白玉笛:“想好了,就用这凝冰笛。”
这凝冰笛乃冰原内的坚冰制成冰原内的坚冰已有万年,浸润进了冰凤的威压,姜如遇拿极冰之焰融冰做成了它。
别人吹奏只是普通玉笛声,而她具有凤凰灵血,体内有极冰之焰,相当于是一只人形凤凰虽年幼,不如那只冰凤前辈,但哪怕是年幼的凤凰威压,也足以号令百鸟。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姜如遇使用燃血之法陷入血力不足、无法使用灵力的地步,她便可以吹奏凝冰笛,让鸟族妖兽赶过来,借她鲜血。
姜天信见姜如遇心中有谱,颔首:“你知道就好。”
时间不等人,姜如遇朝众人挥手远行。
她一个人、一柄剑,这就朝中陆玄阳宗出发。
哪怕玄阳宗或许存在着令她尴尬的故人,存在未知的危险,她也不能停下脚步。两年,如果她寻得到那门法门,她就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寻不到,这两年,就是她剑道生涯的终章。
所以她,一刻不能停。
姜如遇握住剑柄,朝阳的暖光洒下来,暖不了她身上的极冰气息,她背对着天南姜家的人,缓和的表情也不再有,只疾速前行。
姜天守等人没送太远,天南姜家总是希望孩子更加独立坚强,有远行勇气,只是这孩子太有勇气太理智了些,才在中陆遭遇了那些,现在还敢去玄阳宗,也不怕碰到上陵姜家的人,她勇敢理智得太过。
如果这就是原天骄榜第一应该具有的心性,那么,这样的第一,也太过孤独。
他们眺望姜如遇的背影,默念,山高水长,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