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三千弱水喝三大缸

“男女有别,我不要和她共处一室!”

话音未落,天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像个球一般滚进屋子里。

他生得肥胖,推搡他的那道劲儿猛且狠。

他咕隆滚到容徽脚边,一头撞到床头,晕得七荤八素。

十五天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人。

手札上她的修为是分神境。

可分神境到底是什么境界?

什么是灵力?

容徽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些东西。

这些天她琢磨出一些门道。

灵力就像山间浓雾,苍穹上的云,是一种气体。

云雾沟通天地,从大地涌起,飘向天空,凝结成云。

云化雨,从天而降,滋润大地,形成山川湖泊,然后蒸发,形成雾。

至于什么是蒸发,容徽不知道识海中为什么会冒出这两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总之就是生生不息的循环。

如果把天地看做人体,那么自己身体里也应该有这种气。

寇嘉言带天真来之钱,容徽就在尝试调用体内的灵气。

没人教她怎么呼吸吐纳,这种东西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用得很顺畅,耳里目力提升数千倍。

容徽将深入思考后的哲学道理记载脑海里,她看了看新病友。

天真已经睡过去了,鼾声如雷,吵归吵,这间屋子总算有点人气。

“东门长老说我为了青云宗仙道永昌,主动请缨去合欢宗当卧底。

为了保证计划成功,杀了合欢宗老宗主后,伪装成老宗主,在合欢宗呆了十多年。

后来事情暴露,合欢宗老宗主的爱徒季尘与剑灵派密谋杀我。

我逃出升天后魔性大发,杀了几十个前来接应我的青云宗弟子。

然后我莫名其妙的失忆了。”

容徽看看手臂上那条无法愈合的伤疤,皱眉道:“这一剑也不致命啊,伤口看起来好像有人站在我背后,从斜后方砍过来的。

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背后,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只留下一道不致命的伤,是看不起我吗?”

容徽醒来之后就觉得青山院很奇怪。

东门大夫说他是青云宗长老,是最出色的医修,却治不好自己手臂上的伤。

逆徒周曦直到师父病了也不来探望。

好像所有人将此处当成了死亡之地,不论白天晚上都静悄悄的,没有生气,四处鬼气森森,这里看起来不像是疗养院,倒像是坟场。

处处透着诡异。

容徽记得醒来的第一天手脚和脖子都锁着难以挣脱的铁链。

三个气息恐怖的医修围着她问问题,容徽一个都答不上来。

那些医修似乎很怕她,用法术掩面。

医修每次过来送药,骨子里都充满了恐惧,不敢正眼看她,更不敢露出真容,仿佛她是瘟疫之源。

铁链是前几天才拿走的。

东门长老给了她一本手札,还有青云宗弟子门规,让她无聊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

这个房间的门是第一次打开,平时不论容徽怎么推都推不开,她被关在只有拳头大的黑房子里十多天了,精神有些恍惚,她相信,只要活得久,总有一天大门会打开。

看,这不就来了一个人。

室内的光很弱,容徽透过拳头大的窗户看到一抹绿色,云朵的白色,晚霞最美,红橙黄绿青蓝紫,绚烂极了。

“喂,醒醒。”容徽踹了天真一脚,“别睡了。”

“干什么,干什么!”

天真吓得跳起来,他一蹦三尺高,跳的太急,身体不平衡,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儿。

微弱的光中,天真看不清容徽的相貌,但是寇嘉言打开门那瞬间,这尊犹如杀神一样端坐在床上的琉璃美人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那恐怖的杀意令他肝胆俱颤。

天真故意用大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叫什么?”

容徽很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天真看着容徽那边的窗户,求生欲战胜了他渴望光明的心,他跑到最远处,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天天真。”

“天真无邪的天真吗?”

容徽惊喜的发现自从她调用体内的灵力呼吸吐纳后,黑夜对她而言不是阻碍。

她清晰的看到白白胖胖的天真脸上的恐惧,这种新奇的感受令她喜出望外。

她决定了。

从此以后没事就呼吸吐纳。

自学成才的自己真优秀。

“对。”

天真不想理容徽。

可这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怕惹得容徽不快,自己有危险。

“你也是青云宗之人?”容徽自顾自道:“咱们宗门最近有很多病人啊。”

容徽左侧的通风口是她唯一能听到声音的通道。

外面偶尔能听到病人的咳嗽声和大夫的叹息声。

最近这几天那些声音越来越多,有男有女,好像一夜间涌现一样,来得很突兀,容徽为宗门弟子的身体健康倍感担忧。

“我不是青云宗的。”天真生气道:“我乃望月门长老!我生死望月门的人,死是望月门的死人!就算你是青云宗的也不能让我另投师门,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

修仙界最忌讳弟子另投师门,尤其是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不同于外门弟子。

他们掌握更多的修仙资源,知道更多秘密。

如果另投师门的话,恐将宗门秘密告知给其他门派,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中洲三千宗门,所有被逐出师门的弟子都会被斩除灵根,废掉修为,耳后都带着一个徽记。

倘若其他宗门收该弟子为徒,便是公然与该弟子的原宗门为敌。

“自作多情,青云宗看不上你。”容徽嗤笑,“不用我猜,你也失忆了吧。”

天真愣了下,没反驳,也没承认。

他没有失忆,只是缺了一段记忆。

青山院的医修为防止病人走失,每个病人身上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姓名和宗门。

天真原本在青山院外边过照无忧无虑的日子,钓钓鱼,看看风景,和三千道法宗门的阮阮,还有合欢宗那个笑起来春花灿烂的季尘在一起喝茶的。

天真只记得自己好像和一个叫江雪云的剑灵派弟子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脑袋锐痛,再醒来的时候就被寇嘉言送到青山院最深处,看守最严厉的自省屋里。

倒霉的碰上杀神。

每到子夜,自省屋都会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此处住着青云宗病得最重的五长老,她的心魔很厉害,极度危险!

一天夜里,天真好奇自省屋里的容徽长什么样,悄悄摸摸的闯过哨卡远远的瞧了一眼,被夜里流血的自省屋吓得魂飞魄散。

自省屋下面好像埋藏着尸山血海,此处泥土的颜色好像被血液浸泡过,猩红刺目!

冲天杀意在自省屋上空翻滚咆哮,上百个法力高强的青云宗弟子还没靠近就被杀意绞杀,残肢断臂从空摔到地上,砸在天真的脚边,温热的液体溅在他冰凉的脸上,他好像被电了一下,头皮发麻,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凉意。

恐怖又惨烈的场景给天真弱小的心灵造成不小的创伤。

所以今天他看到容徽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想撞墙死了算了,可是撞墙太疼,他有没勇气,脑海中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是望月门的长老,而是三千道法宗门的长老,那声音天真至极,根本就是他的嘛!

天真怀疑自己的记忆可能也出了问题。

望月门擅长远攻,是法修,大多用弓箭。

青云宗医修给天真的手札上写他擅长揽月剑,比那些拉弓射箭的高贵。

天真总觉得不对劲儿。

比起剑。

天真觉得自己的影子更亲切。

他觉得自己的剑应该是影子,是分身。

“我和你不一样。”天真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口,他有点怕,嘀咕道:“过两天我肯定能出去,你不行。”

容徽来了劲儿,她从床头拿出脆脆的红薯条,咔嚓咔嚓的吃起来,“凭什么你能行,我不行?只要我想,我就一定能做到。”

天真饿了一天一夜,腹中空空,黑暗中,容徽咀嚼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不由自主的咽口水,闷闷道:“出去的事你想都别想。”

容徽看着小胖叽可怜巴巴的馋样,得了趣儿,都弄他,“饿不饿,要不要吃?”

“吃人嘴短。”天真直勾勾的看着又香又脆的红薯条,黑暗放大了他的嗅觉和听觉,各隔得老远,他觉得容徽就像坐在他对面吃一样,饿得难受,“我不吃!”

寇大夫把他和容徽关在一起肯定别有深意。

天真怀疑寇大夫在暗中观察,要是说了,自己肯定讨不了好,绝对出不去了!

容徽耸耸肩,慢悠悠的翻出绿豆糕,芙蓉酥,果脯肉脯

身为青云宗长老,虽然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自省屋,他们却没有亏待自己,每次来都会带足充足的食物,容徽对这点很满意。

容徽的口腹之欲并不旺盛,送来的东西基本没动,也不知这些食物上有什么仙法,放了那么久竟然没有馊。

屯了小半个月,容徽的物资非常丰富。

容徽挑眉笑道:“天真,你饿不饿?”

天真张了张嘴,呐呐道:“我”

容徽笑盈盈道:“如果你实在饿了告诉我,我随便吃点零嘴嚼给你听。”

天真:“!!!”

天底下怎么有怎么可恶的人!

东西没有坏,容徽吃在嘴里却觉得非常的恶行,她忍不住吐出来,其生之时不小心碰到果脯,哗啦撒了一地。

“哎呀你干什么呀!浪费可耻!”

天真最看不得人浪费食物,他心疼的跑来将肉干果脯捡起,诱人的香味冲进他脑海中,他抵制不住美食的诱惑,伸出了罪恶的手,拿了一块糕点做贼似的塞进嘴里,为了不发出声音,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容徽黑眸瞪得溜圆。

这也行?

天真不知容徽能看见,一连塞了五六块,险些噎死。

容徽拿起一块糕点,故作惊讶道:“呀,怎么少了啊,是不是你偷吃?”

天真嘴里发出“嚯嚯”的怪叫,“水给口水喝!”

他“嘭嘭”的捶胸,堵得要厥过去了。

容徽直接把水壶递给他,见他缓和过来,正要问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青云宗弟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非常非常小,容徽却听得一清二楚。

“东门长老要用关在自省屋里的那位帮咱们宗门夺得天阶秘宝,又为何不把她放出来,反而关着,奇了怪了。”

“闭嘴!这种事不是我等弟子能讨论的,自省屋的那位一日不将食物吃完,一日不得出来!还有,自省屋的那位是我青云宗的五长老,什么帮不帮,那是她应该的!”

“师兄说的极是,师弟知错。”

容徽细细听完门外师兄弟两人的对话,心中疑惑不解。

她不是青云宗五长老吗?

听这对话,难道自己不是?

“咳咳咳,噎死我了。”

天真咳得眼泪哗哗。

容徽定定的看着他,分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觉得此人很眼熟,“吃了我的东西就得回答我的问题。”

容徽一把拉过天真,让他转身背对自己,嘴上提问,手却在他背上写字。

“自省屋是本座的地盘,来我这儿就得好好的听话,归顺于我,否则,我便杀了你!”

告诉我外面的情况,我不想伤你,前提是你得配合,用你的嘴回答我嘴里的问题,手回答我手写的问题。

天真脑袋大!

一心二用哪怕是修士特做不到!

天真本以为很难。

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我听你的就是啦,只要你别杀我。”

除非你发心魔大誓不伤我!

容徽冷笑,“看我心情。”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了?

天真:“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怎么这么霸霸霸你好棒!我知道的很少,自省屋内住着青山院最恐怖的病人,那个人就是你。

天真想到那天看到的那幕,冷汗直流。

他继续写道:

青山院我只认识三个人,剑灵派江雪云,三千道法宗门阮阮,合欢宗季尘,后来又来了一些新病友,有男有女,我看过几个人的诊籍,这些人都是剑灵派的弟子,好像是误饮了坤灵河的弱水,变成了傻子,其中一个叫李颜回的喝了三大缸!

旁人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他倒好,把弱水当杨枝甘露,喝到饱。

天真在容徽背上比划。

“看到”李颜回的名字,容徽觉得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