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惊愕的看着藏在暗处的两三岁的小姑娘,望着那熟悉的脸,脑袋一片空白。
小姑娘蜷缩在肮脏发臭的角落,她左手带着一串手链,上面不知被什么东西弄得脏乎乎的,看不出它原本的形状,却灵气逼人。
旁人不清楚,容徽却一眼看出那是她给三个分身准备的法相令牌。
每个分身有三张蕴含渡劫境力量和的法相令牌。
不论分身投身到哪个小世界,倘若遇到生命危险,法相令牌便会自动保护分身不受伤害。
渡劫境修士只要渡过天劫便是散仙。
容徽的容曌女仙名声便是在渡劫境之后响彻大辰界的。
看着分身和周围魔气萦绕的环境,容徽认出小姑娘就是容明空。
她蹲下身。
凑近了才看清小明空额头上顶着两个大包,一双眼睛上全是青紫,她不安的钻进狭小的夹角中,身体缩成球。
现在是寒冬腊月,容明空身上只披了一层粗粝的麻布。
寒风钻进破庙,冷刀子一刀一刀刮在容明空身上,她冻得瑟瑟发抖,嘴唇乌青,鼻子里呼出的白气是唯一的温度。
容徽目光一滞,眼神从她高高肿起的右手游到空荡荡的左手上,气得发抖道:“你的手呢?!”
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断了两三岁小姑娘的手。
容徽神色冰冷,她弯下腰想要抱起弱的容明空,直到手臂穿过容明空瘦小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现在是灵体状态。
容徽尝试移动破庙内其它东西,最终什么也动不了。
她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活了四百多年容徽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周曦说神之领域只允许一个人的灵与肉存活。
容明空的肉身已经被容徽彻底粉碎,再无修复重生可能。
所以她封印自己的灵力逆着洪勇的厉鬼潮,徒手攀爬数千丈的荆棘之峰,千辛万苦终于到了神之领域。
一到这儿,容徽便被吸入这个古怪的空间。
再睁眼她看到的便是受到虐待的容明空。
容明空似乎听到容徽震怒的声音,她颤巍巍的睁开双眼,澄澈干净的双眸茫然的望着四周,呜咽着叫了两声。
“汪。”
容徽心情复杂的看着学狗叫的容明空,心脏好像被一把钝刀狠狠的扎了一刀,刺痛,呼吸困难。
尤其是容明空明亮的双眸与容徽相对而视,纯净,天真无邪。
“嗷汪!”
饿得面色菜青的容明空呜咽的叫了两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望着大雪纷飞的门外明亮的双眸渐渐暗淡下来。
没人听见她的呼唤声。
容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生来尊贵,是天之骄子,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容徽不清楚这个分身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父母在哪儿?
为什么容明空不会说话,而是学狗叫。
容徽心态炸了!
“相公刚才我听到了狗叫声,好像要断气的样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荒村破庙的听到怪叫谁知道是人是鬼,别管了。”
“还是进去看看吧,就一眼。”
“行吧,希望不是吃人的魔修。”
说话间一对年轻的夫妇走进来。
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男人将妻子和孩子挡在身后,手里抄着木棍一步一步往前探。
气息奄奄的容明空听到声音,呜咽着叫了两声。
男人寻声找到容明空所在的角落,他看着一双冻得紫青的小脚,身形一僵,深吸一口气,“是人是鬼?”
“呜。”
容明空无助而绝望的声音不仅让妇人心疼,容徽更是揪心,她现在这个状态哪怕像做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男人用力挑开凉席,蓦然发现冻僵的容明空。
夫妻二人将容明空带回贫苦的家里。
容徽尾随其后。
很快夫妻二人便发现容明空不会说话,只会呜咽着学狗叫,每次都叫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
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夫妻二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爹爹,娘亲,这是你们给我抓来的宠物吗?”
男孩给容明空套上了狗绳,一脸懵懂的问。
容明空不会说话,也不负走路,只能爬行,有因瘸了一只胳膊,根本怕不稳。
“不是,她是人,只是不会说话。”妇人急忙解套在容明空脖子上的绳子训斥男童,“她是妹妹。”
“我不要妹妹,我有弟弟我不要妹妹!”
自容明空来到家里,男孩觉得自己的东西都被容明空抢走了,他已经多了一个分去父母注的弟弟,不想要一个狗一样的妹妹。
儿子剧烈的反应吓到了怀中婴儿,妇人连忙安抚婴儿,她望着一脸懵懂的容明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贫苦人家养一个狗还行。
要是再多一个孩子,实在是养不活。
容明空在农家住下,夫妻二人发现洗干净之后的她漂亮得不可思议。
妇人一边教襁褓中的婴儿学说话,一边耐心的教容明空。
容明空学习能力极强,她学说话,学走路,不过个把月便能流利的开口说话,让夫妻二人又惊又怕。
惊的是容明空看起来不像个凡人。
怕的是两人觉得容明空是妖。
夫妻对容明空关注越多,大儿子对她的敌意越深。
直到有一天,夫妻二人出门,将半岁大的婴儿放在家中让儿子和容明空照看。
男童恶狠狠道:“狗崽子,村里有人要杀猪了,你就在屋里看好弟弟,不许跟来!”
容明空没理他,单手稳稳当当的抱着婴儿一步一步跟在男孩后面。
村里性格顽劣的孩童将雪球砸在容明空身上,她腾不出手挡,只能将弟弟保护在胸前。
容徽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疯野的孩童骂容明空“断手”“废物”“狗崽子”“狗杂种。”
扑面而来的恶意令人心底发寒。
容明空抱着婴儿路过被火烧得旺盛的铁锅时,与同伴玩耍的大儿子一时收不住脚,猛地将她撞到。
容明空连同婴儿一起摔进滚烫的沸水中。
此刻,画面像被定格了一般。
疯闹的孩子吓得脸色苍白,尖叫着逃离。
大儿子如遭雷击,目光呆滞的望着容明空。
容明空忙将婴儿抱起来,顾不得红肿的脸,忙将婴儿身上的布包拆下。
“弟弟,狗崽子你烫伤了弟弟!”
反应过来的男孩猛地将婴儿抢过来,气得对容明空一阵拳打脚踢。
“是你撞得我。”
容明空不解。
明明不是她的错,凭什么打她!
男孩急得哇哇大哭,他手忙脚乱的将地上包裹捡起来,看着烫得浑身是水泡的弟弟急得涕泪横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哭什么?”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身着白色道袍的方行云突然出现在男孩身边。
他看看容明空,再看看男孩,声音温和。
男孩看着带着面具的男人,颤声道:“你是神仙吗?”
容徽冷笑:“他是魔鬼!”
没人听到她说的话。
方行云笑道:“是。”
男孩欣喜若狂,他抹掉鼻涕泪珠,“我弟弟被狗崽子烫伤了,大神仙,你能救救他吗?”
“狗崽子?”方行云听到这个名字声音骤然转冷,他望向一脸担忧的容明空,炽烈的目光几乎要将她融化,“找到你了。”
看着目光疯狂的方行云,容徽面色铁青。
“大神仙,救救弟弟。”
容明空无助的望着他。
方行云瞬移到容明空面前,看着她空荡荡的左手,眼中射出惊人的寒芒,“你的手呢?”
容明空着急的跑向男孩,她抱着男孩手中的婴儿,执着道:“救他。”
方行云定定的看着她,而后将目光望向远处一堆废弃的猪毛,“他身上长满了水泡。”
“水泡?”容明空看着婴儿身上恐怖的水泡,,忙道:“怎么治?”
方行云拿出两把锋利逼人的匕首,“刮掉。”
容明空懵懂的拿起匕首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男孩对大神仙的话深信不疑,“神仙不会骗人。”
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在爹娘回来之前让弟弟不要哭闹,完好无损。
容明空亮晶晶的双眸望向方行云。
方行云蹲下身,猩红的双眸落在她白嫩的脸上,柔声道:“神仙是不会骗人的。”
“不要相信他!”容徽不用猜就知道方行云想干什么,她冲到容明空面前,大声道:“他是厉鬼,别相信他!”
男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直接引狼入室,茫将弟弟放在床上,拿起匕首。
寒光闪过。
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方行云凝出结界平屏蔽声音,他看着挥刀的男孩露出欣赏的目光。
方行云见容明空迟迟未动,蛊惑道:“他在治疗弟弟,你也试试。”
容明空望着满地鲜血,迟疑道:“弟弟看起来很疼,我不要弟弟疼。”
方行云手一挥,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叫瞬间变成“咯咯咯”的笑声。
“哪里疼?你听,他笑得多开心。”
“如果你不动的话,功劳全部都被哥哥抢走。”方行云大手包小手,引到容明空将匕首放在水泡上,“到时候爹娘就不喜欢你了,从此往后,你便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仿佛是一个魔咒。
容明空浑身一抖,小手顺着方行云的指引割除婴儿的水泡。
一个,两个,三个
两个懵懂的孩子为了争功,比赛一般的在婴儿身上动刀。
婴儿疼得越厉害。
两人的刀挥得更快。
须臾,鲜血染红了传单,让被子湿透。
容明空看着突然停手的男孩,澄澈的双眸满是不解。
她不由得停手。
刀尖滴血,滴滴答答落在床沿上。
“怎么了?”方行云指着婴儿剩下半边满是水泡的肌肤,温柔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呢喃,“怎么停了?”
“大神仙,小弟他不笑了。”
男孩已经懵了。
容明空附和,“弟弟,不笑了。”
“不笑就是不开心。”方行云蹲下身,冰凉的手放在容明空头顶,“你想要弟弟开心吗?”
容明空重重的点头。
弟弟不开心,娘亲也会不开心。
“大神仙,爹娘快回来了。”男孩不知所措的拉住方行云的洁白的道袍,“哇啊啊啊,弟弟他还没醒,爹娘要打我了。”
三四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更不知道他和容明空残忍的将一个无辜的婴儿虐杀致死。
方行云望着道袍上刺目的血手印,太阳穴青筋乱跳,他很讨厌无故乱哭的人,尤其是孩子。
“你们的目的是让弟弟身上的水泡消失对不对。”
容明空点头。
方行云的声音温柔得残忍,“那现在告诉我,水泡还在不在。”
“没有了。”容明空看着满床鲜血认真摇头,“所以,这样做是对的吗?”
“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对错本就是相对概念。”
方行云见两个孩子一头雾水,笑道:“现在和你们说这些太太深奥了,告诉我,你们下一步想要我做什么?”
男孩哭闹不止,只有容明空认真思考。
“想让弟弟开心,爹娘开心。”
方行云笑道:“没问题,现在他睡过去了,想让他开心,你们得加把劲。”
容明空懵懂道:“怎么加?”
“想办法,把它弄醒。”方行云用灵力将村里杀猪的画面传输到两个孩子面前,对着呆呆的他们道:“你们看,大人们如何对猪猪的,猪猪是不是叫得很开心。”
容明空望着捅进肥猪心脏的杀猪刀,不由自主的模仿大人的动作,高高举起匕首。
她的匕首还没落下。
男孩比她下手更快。
“噗!”
心脏喷出来的热血洒在容明空脸上,她侧头看着男孩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司绥!”
妇人惊骇欲绝的尖叫声响起。
容明空和司绥同时转身。
妇人和男人看着如同嗜血魔鬼的两人,眼眶通红,发了疯似的冲过来。
夫妻二人望着惨死的婴儿,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司绥惊恐的望着父母,他心里生出一种恐慌感,埋在弟弟心脏的手转了一圈,落荒而逃。
容明空望着他手中半颗心,拔腿追去。
看到这儿,容徽面色铁青。
方行云欺负容明空年幼无知诱导她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可恕!
容明空追了三天也没找到司绥,也没找到心脏。
“大神仙,弟弟的心没了。”
容明空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方行云蹲下身拿出洁白的手帕擦拭她的眼泪,柔声道:“你可以去继续追司绥。”
“我我追不上。”
容明空哭得上气不接气下气。
“追不上司绥没关系。”方行云轻声安慰,如同安慰丢失心爱玩具的女儿,充满了怜惜,“你可以去其它人身上摘一颗。”
容明空瞪大了双眼,“我我追不上村里的其他人,他们跑得快,”
“我教你跑得快的方法,好不好?”
容明空点头。
如果从别人身上摘一颗给弟弟。
弟弟就会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