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老师，这只是我随便画画的！”
语文老师这不顾人死活的发言愣是让付闻语慌了神，连忙否认。
奈何对方却是一脸质疑，还推了推眼镜端详了好几眼：“嗯？好吧，应该是老师看走眼了。”
“不过无论如何，青春时期情窦初开，老师作为过来人能理解的。”语文老师拍了拍付闻语的肩膀，看向众人格外语重心长，“无论是哪位同学，只要不影响学习，暗恋或者明恋，那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这话转折得有点奇怪，但周围人并没有起哄或者嬉笑。
兴许是因为重点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也可能是因为难得能够从一个看似古板严肃的老师口中，听到这样宽容的话语。
但语文老师宽不宽容这事付闻语已经不在意了，他现在只想上天台。
满脑子都是林听转过头来那恍若戏谑的眼神，明晃晃的笑意刺得他浑身蚂蚁爬。
“闹呢，这也不像林听啊，这狗东西压根就配不上这张漫画脸。”等语文老师回到讲台上后，温却微伸长了脖子仔细瞄了一下，当即坚定摇头。
“当然不是他！！！”
“我懂我懂，没办法，平时压根不接触画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身边人随手涂鸦的人物跟现实关联起来，死活要让一个人对号入座。”温却微一边盯着老师，一边小声吐槽。
“你说的没错。”付闻语无奈叹气。
“诶不过，我才知道你画画很厉害诶。”话匣子打开的温却微眼见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不到，拿手挡着嘴悄声说话，“你平时会看漫画那些啥的吗？”
“会。”
“那！那你知道慢看漫画长居月榜第三的《异端入侵》吗！！”温却微肉眼可见得兴奋起来。
付闻语听到漫画的名字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将夹在语文书里的某张A4纸再往里藏一藏，避免露出任何文字。
“是不是超好看！！那作者脑洞构思是真的很厉害，各种细节分镜也处理得很干净，我真的——”
“却微同学，你在聊什么呢？站起来跟老师也聊一聊呗。”
聊嗨的温却微突然被笑眯眯的语文老师点名，顿时就哑了火，心虚地站起来。
“嗯.....”她搓了搓手指头，满脑子都是漫画里宏伟壮观的场景，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温却微找好借口刚要说话的时候，有人已经先她一步闹腾了起来。
“不会是在聊林听吧？”前排男生笑嘻嘻地扭过头来。
“哈？”温却微皱眉。
“付闻语刚才不是在画林听嘛。”他贱兮兮地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林听，将带过的事情又挑起。
语文老师在温却微撸袖子骂人前，及时拍了拍桌面维持课堂秩序：“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此带过不要再提了，刚才是老师看错了一时失言，你们别再借此去打扰闻语同学，也不要开一些让当事人不愉快的玩笑。”
“老师说的对，玩笑得适当，嘴贱得治疗。”温却微朝语文老师竖了个大拇指，坐下后眼神有些不善地看着前排男生扁平的后脑勺。
付闻语这事大概率是过不去了。
果不其然，第一节课发生的误会，第四节课的时候整个年段都知道了。
学校就是个隐藏的强大情报处，信息扩散的速度之快，相当于校长在一楼左侧楼梯摔了个狗吃屎，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五楼右侧楼梯了。
并且口口相传到最后，校长摔成狗吃屎这几个字，会变成校长偷吃屎。
因此关于高二一班付闻语上课偷画林听被抓包一事，本就是个误会，一天下来彻底歪得没眼看。
“诶你知道高二一班的那个付闻语和林听吗？”
“知道啊知道啊。”
“听说那个付闻语爱而不得，上课偷画林听被老师抓到，直接破罐破摔当场表白了！”
“啊？表白吗？我怎么听说他们早就谈恋爱了啊？”
“啊？谈恋爱了吗？噢噢那可能林听被感动了所以接受了。”
这一段离谱的对话全都传进了当事人付闻语的耳中。
他跟着两个学妹的后面上楼梯，一边听，一边步伐沉重缓慢得像个八十老人。
颇有种.....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一路造谣上五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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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的时候付闻语没忍住，在偏僻的角落把林听给拦住了。
“我没画你。”
“嗯嗯，我知道。”林听对于他的直白，坦然回应。
“我真的没画！”
“嗯嗯，我真的知道。”林听不厌其烦地回答。
“林听！”付闻语被她这散漫的态度逼急了，语气忍不住冲了点，“我对任何男的都没有兴趣，我也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任何男的，因为这对我来说很恶心！非常恶心！”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别人说的乱七八糟的话你也别信，我，我......”
付闻语有点不善言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
因此只能够不断不断地，用一些很绝对性的说法，并在自己的表达中带上感情色彩浓重的词汇。
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林听，见他如此在意，不得不端正了态度。
她两手插着兜，嘴里还在嚼着巧克力。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听轻轻点头，放缓了语气安抚付闻语焦躁的情绪，“课上发生的那些事我不会放心上，你也别放心上。”
“去年有个高三生课上写情书被老师发现，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个学生晚上回家就割腕了，后来查出了重度抑郁症，目前休学治疗中，那个老师也引咎辞职了。”
虽然这个学生的重度抑郁症并非是因为这件事而患上，但背后藏起来的事情学校不允许深究，那个老师意外点燃了导火线，说到底也是个倒霉鬼。
“因为这事学校开了好多次心理讲座，语文老师大概也是受了影响，一时没考虑好说错了话。”
“别人乱传谣言的事也不能都怪她，实在要怪的话，你可能得怪嗯.....”
林听眨了眨眼睛，关于该责怪什么人，她没有接着往下说。
听到这一番话，付闻语紧拧的眉头松了些，情绪也平和了。
“反正，大家高中过得都挺无聊的，只要没有实质性伤害到你的名誉，你就别去在意了。”林听耸了耸肩，见对方放松下来，嘴巴又痒了，“而且跟我传绯闻，你只赚不亏啊，毕竟我长得又帅读书又好。”
“......”付闻语撇撇嘴，他真是多余听那最后一句鬼话。
“走了。”跟没个正经样子的林听挥手告别，付闻语正要走，她却又出了声制止。
“诶等等，还有个事没跟你说。”林听从口袋里掏出费列罗晃了晃，“还挺好吃，谢谢了，但你下次能不能当面给我啊？范晚天还以为这是我自己带的，抢到只剩下两颗给我。”
付闻语愣了下，而后没忍住抿着唇笑了。
“好。”
在林听这儿得到确切且令人安心的答案后，付闻语出校门找妈妈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他打开后座刚要上去，付母却忽然开了口：“你有看到林听吗？”
“怎么了？”
“他妈妈受伤住院了。”付母一句话吓得付闻语伸出去的脚又缩回来，他仍开着门，人却转过身在校门口处不断地张望着。
恰好林听牵着自行车出来，他迅速上前将人拦住。
“林听，快上车，你妈妈住院了！”
林听脸色一变，眼中却没有太多意外。
她立刻转身将车停回去锁好，快步上了车，跟着付母去医院。
“我今天下午没课，本来打算出门去买点东西，开车路过你家的时候，看到你妈妈晕倒在你家门口，旁边还掉着个沾血的帽子。”付母顿了一下，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我过去后发现她后脑勺上很多血，身上也有别的伤，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外摔倒造成的，还是.....”
她没再说她的猜测，而是说了后续的处理结果：“我把她送到医院去了，伤口包扎好之后人就醒了，我本来想让她联系一下你，但她说不想影响你上课，所以我等到你放学了才把这事告诉你。”
“阿姨，谢谢你。”林听垂下头，轻声道谢。
“林听，你知道小语爸爸是律师吗？”付母应了她的道谢，忽而提到了另一件事，“我们既然有缘分成了邻居，如果你们需要任何法律上的帮助，随时可以找小语爸爸，费用不是问题。”
“好的，谢谢阿姨。”林听再度道谢，而后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
原先还听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付闻语，也骤然沉默了下来。
二十来分钟后，医院到了。
林听费尽口舌，坚持将医药费还给了付母，目送她开车远去后才进了医院。
林母正坐在病床上发呆，旁边桌上还放着一袋付母买的水果。
“妈。”林听放下书包，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啊听听，你怎么来了。”林母看到林听慌了一下，挣扎着想要下床，“妈现在不疼了，这伤过两天就好了，咱就别住医院这了，一天得不少钱了。”
“你别乱动。”林听将她的手抓住，硬生生把人又摁了回去。
毫无反抗之力的林母恍惚了一下，不明白曾经还是小豆丁的女儿，如今的力气为何会大成这样。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林听从袋子里拿了个橙子，直接徒手剥皮。
“......”林母一只手揪紧了被单，憔悴的面容上掠过很多情绪。
她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中午你爸不是回来吃饭了吗？我看他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等你走之后我就想找他要一下生活费，冰箱里的菜都已经吃完了。”
“眼看他下楼要走了，我就连忙追过去，可是我才刚一开口要钱，你爸就生气骂我，还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扔下了楼梯......”
林母落泪这些年来已经成了习惯，话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林听喉咙有些发涩，她将处理干净的橙子肉递过去，没有说话。
林母说辞很简单，她的脑海里却反复出现着一个画面，林母被人拽着头发一脸仓皇无措，瘦弱的身体一层层磕着大理石楼梯滚下去，最后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罪魁祸首还不屑地下楼跨过她淡定离去。
兴许跨过去之前还恶狠狠地补了一脚也说不定。
最后林母强撑着爬起来，怕给孩子带来麻烦，她不敢叫救护车，可所剩无几的钱又不足以支撑她喊出租。
于是她只能够欲盖弥彰地戴上帽子，手里攥着两枚硬币，缓慢地走出门想要搭乘公交——
林听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袋子旁边的两枚硬币上，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陈姨，我是林听，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妈妈在医院需要人照顾一下，嗯嗯，有空是吗？好的。”
她打电话通知熟悉的护工阿姨，让人帮忙照顾林母几天。
“听听，妈妈自己可以，你别浪费钱.....”
“你安心养伤就行，其他的就别管了。”林听打断她的话，“陈姨等一下会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我先去吃个晚饭，一会儿要上晚自习。”
她不再拖泥带水，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站在走廊低头给人发语音消息。
林听将家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将林母被付母带走的片段截取出来发给了林父。
“爸，你晚上早点回来我们聊一下。”
“你打妈妈的事情好像被邻居阿姨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