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艾芙洛见过戴蒙回来,一天功夫,花之都麾下的军队就已完成出发的所有准备。
这倒不全是因为雷蒙公爵统御有方。由于内战的阴云笼罩,早在十多天前,他的诸位封臣就已按战争明天爆发来加强军备、巩固城防,这次要做的不过是掉个方向,把指向戴蒙的剑转向北方。
大军出征牵扯到的事项太多太多,武器盔甲,粮草辎重,道路交通,这次还涉及到向戴蒙的军队开放关隘和桥梁。这些事,光是稍微想一下,艾芙洛就头疼脑涨,更别说亲身去负责几件了。
所以她对能把这么多事情都搞定的花之都贵族们肃然起敬,平时一向嘻嘻哈哈的拉尔斯伯爵嘴角挂上了水泡,天塌下来也要午睡的维拉伯爵眼睛里布满血丝,勇武的卡隆伯爵喉咙嘶哑。就连她一直不怎么看得起的莫莱·佩里埃,这次的表现也叫人刮目相看。
不止一次,艾芙洛看到莫莱嘴里叼着面包和培根,在吃饭时间匆匆跑去检查的辎重车队,又或者为刚刚到达的骑士和士兵安排住处和伙食。
一片忙碌中,只有她和薇卡最为空闲,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无忧无虑了。在究竟谁去当人质这个问题上,她们已经在短短二十四个小时里吵了三四次,打了七八架——姐妹俩都是喜欢动手胜过动口的类型。
艾芙洛没有把戴蒙最后的那句话告诉任何人。哥哥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为何希望是薇卡担任人质?他是要报复姐姐,还是有更深更远、自己无法看清的图谋?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又一一推翻。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人选必须赶快决定。反正无论如何,去的人必须是我,她如此认定。
只可惜在固执这一点上,姐妹俩不相上下,薇卡也是如此认定的。得想个办法让她爬不起来才好。打断她一条腿?不行,虽然从小到大打过的架数也数不清,但互相还从没让对方真正受过伤。那可是薇卡,是艾芙洛宁可用身体来给她当盾牌也绝不愿意让她受一点伤害的姐姐。
再说当真要打,我也打不过她,艾芙洛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即她暗骂自己蠢笨如牛。何必要费那种力气?究竟该怎么办,诺亚不是几天前才示范过吗?我还亲身体验了下呢!
一有主意,她立刻开始行动。首先是直奔女佣们的住处,找了个和自己身材年龄都相仿的,然后带回房间。
“乖!把衣服脱下来吧。”一关上门,她就如此要求。
对方一脸羞涩:“遵命,殿下。”
女孩乖乖把她身穿的粗布衣裙脱下,然后坐到了床上。艾芙洛脱下自己的祭祀袍,正想套上女孩的衣服,只听到她怯生生地问:“殿下,这是我的荣幸。但,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当然可以。不光洗澡,我走了以后,房间里吃的喝的玩的,所有东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还有衣柜里的衣服,你可以随便选一套穿走,我送给你了。”
“哎?”对方愣住,“您不是要和我……您要去哪里?”
“秘密。”
艾芙洛冲女佣做了个鬼脸,套上她的衣服,打开房门,确定走廊上左右无人,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她溜出拉尔斯伯爵的城堡,跨过风铃桥,直奔“蛮荒之叶”。才走进旅店的门,就见到佐伊坐在一张餐桌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到艾芙洛,她先是一怔,跟着慌慌忙忙地站起来,把手边的杯子都碰掉了,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拾起碎块的时候又划伤了手,弄得鲜血直流。
毫无疑问,这位可敬的店主还在为给诺亚提供了那一小瓶美酒而惶恐。艾芙洛握住佐伊受伤的手,柔和的白色光芒围着两人的手流转萦绕。
“殿、殿下,”佐伊结结巴巴地道谢,“竟然让您浪费灵能为我治疗这微不足道的小伤,我却……我实在惭愧得不知该怎么向您赔罪才好。就算你要把我关进监狱或者流放也是理所应当的……”
摔碎一个杯子是这么严重的罪过吗?“佐伊女士,”她制止了店主没完没了的自责,“我来是想请您帮我个小忙的。”
佐伊又一次怔住,然后打量了下艾芙洛,似乎才注意到她是怎样一身打扮。“小忙?您该不会是想要点上次那种酒吧?”
“正是如此。佐伊女士,您真是善解人意啊。”
“我这就去拿,请您稍等。不,还是请您随我一起来吧。”
“没问题!”
她们俩一同来到吧台,佐伊好一阵翻找,艾芙洛则不住盘算要怎样才能让薇卡把酒喝下去。薇卡心思单纯,但是一点也不笨,上次要不是诺亚,可没那么容易骗她上当。
有个人影走出旅店,出门时撞到了一张桌子的桌角,那张桌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艾芙洛由此想起拉尔斯伯爵的琴声,立刻有了主意。只要开出的条件合适,拉尔斯是会乐于帮忙的,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佐伊最后在很显眼的位置找到了那种美酒。本应该一眼就发现的,却不知怎的被忽略了,白白浪费了好长时间。
艾芙洛道过谢,把瓶子装进兜里,一溜烟回到城堡。女佣刚刚出浴,裹着浴巾,拘谨地坐在床上。虽说吩咐过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房间里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动。
真是个羞涩又可爱的小东西,可惜不怎么漂亮。艾芙洛在女佣脸上亲了下:“谢啦。去衣柜里挑件衣服,然后替我去请拉尔斯伯爵过来,就说我对他的琴声很感兴趣。”
女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照办。艾芙洛刚换回自己的红色祭祀袍,伯爵就匆匆忙忙带着七弦琴地赶到了。
“刚才有人告诉我,”伯爵期待地搓着手,“您有音乐方面的问题要和在下探讨?”
“不是,没有,您弄错了。”
“呃?”
“事情是这样的,当战争结束后,我打算办一场舞会,出席者会有海洛伊丝,薇卡,还有我在都城的许多朋友们,届时想请您登奏。”
拉尔斯伯爵激动地大叫了声。“失礼了!”他扯开领结,“您的消息太令在下激动了。说吧殿下,您要我为您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要收买拉尔斯伯爵,金币不行,美女不行,领地不行,唯有恭维他的琴技可以。艾芙洛掏出小酒瓶:“在明天早上之前,想办法让薇卡喝下这个,一小口就行。最好掺在别的东西里面,她上过一回当了。”
“包在我身上,”伯爵想也没想接过瓶子,“今天我请您和薇卡殿下共进晚餐。我的厨子制作酒心巧克力的本事无人能及,味道令人陶醉不说,还能把巧克力雕刻得栩栩如生。您会得到一个您造型的巧克力,薇卡殿下当然也会得到她造型的。这样说您明白吗?”
“当然明白。谢谢您,伯爵大人,我期待舞会上您的表现。”
伯爵千恩万谢地告退。
下来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偏偏今天天气格外炎热,时间的流淌仿佛格外缓慢。好容易太阳落山,伯爵亲自前来邀请她去用晚餐。“您放心,都办妥了,”路上他小声告诉她,“晚餐一共七道菜,甜点最后上。”
“您费心了。”拉尔斯伯爵的安排向来无可挑剔,他说办妥那就肯定万无一失。这下终于可以好好享用珍珠地的风味美食了。
他们先到餐厅。在餐桌旁又等了一会,薇卡才姗姗来迟。“感谢您的款待,拉尔斯大人,”她打过招呼,一坐下就拉起艾芙洛的手,“明天早上,我们决斗吧。”
姐姐的手在发颤。“赢的人去,输的人留下来吗?”
“是的。”
姐姐说得郑重。“好的,我们决斗。”这是一个不用兑现的承诺,艾芙洛一口答应,心里暗暗发笑。
“谢谢。”
他们开始用晚餐。天气的缘故,侍者首先送上冰镇的柠檬水。轮到薇卡时她摆了摆手拒绝,直接拿起专用的夹子,开始品尝作为前菜的焗蜗牛。
“你真的不来一点吗?”艾芙洛端着杯子问。她看到姐姐胸前的衣襟都被汗水濡湿了。
薇卡摇了摇头,低头摆弄蜗牛夹子。“我们要好好珍惜今晚,”她面容忧伤,“因为明天开始,我们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了。”
姐姐的话令艾芙洛鼻头发酸,眼眶跟着就红了。为了掩饰,她急忙举杯,喝下一口柠檬水。就只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