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背叛者(5)

斯瑞普带着狱卒和士兵退出了审讯室,熄灭了火把、火盆与蜡烛,把艾芙洛单独留在了黑暗中。

要这副样子,在这种地方待上两天,而且还没吃没喝?胸前还在隐隐作痛,她猜周围应该没人在听着,于是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最近又没干什么坏事!即便落到这种境地,她依然有心思自嘲一下。这儿没有一丝光线,眼睛毫无用处;除去她自己手腕上铁链发出的叮当响声,听不到任何动静;身周的空气闷热难耐,感受不到一丝风的流动,仔细分辨的话还能闻到轻微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

看来这间审讯室多半位于地下。她略微尝试了下,铁链很坚固,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既然如此,怎么熬过这两天就成了眼下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在久远的过去,那个教会还没开始走上正道的年代,审讯和拷问罪犯的任务是属于祭司和修士的,日积月累记录下了无数的实例,形成了整套的理论与教程。

时至今日,尽管如今的教会已经不再从事如此邪恶的勾当,但那些资料却作为对历史阴暗面的见证而保存了下来,并且成为了影堂课程的一部分。影堂时期的艾芙洛逃课比起王立学院时期来已经大为改观,现在她深深庆幸这一点。

保持冷静,尽量不要与审讯者进行交流,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并且尽可能保存体力——还有些什么要注意?她没想过自己也有用上这些知识的一天。

要是能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可惜以现在的姿势,入睡实在是种奢望。斯瑞普既然能在影堂授课,这方面的细节一定考虑在内。钩子下降的高度显然是精心考虑的结果,她的脚只能勉强够到地面,要么踮起脚尖,要么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手腕上,哪一种都很难熬。

铁链深深勒紧手腕,手臂的麻木和酸痛还未缓解,双脚又有些不堪重负了。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整整两天,说不定还会更长……我能坚持那么久吗?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她立刻像落水的猫咪甩干毛发那样用力甩了甩脑袋。别害怕,艾芙洛给自己打气,情况没那么糟糕。从卡佩和斯瑞普的问题来看,海洛伊丝和诺亚应该是成功逃脱了,自己现在经受的一切都没有白费,这就够了。

艾芙洛决定试着什么都不想。然而她的心思一向灵敏,一个念头还没结束,下一个念头就又钻进了脑袋。尤其这种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的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古怪想法纷至杳来。

随后她终于想起自己是个祭司,虽然厚厚的教典几乎没有翻过,但向诸神祈祷的祷词倒还都记得。

于是她默默地开始祈祷。在艾芙洛的印象中,如此一丝不苟地默诵祷词的次数屈指可数。虔诚与否在于行为,而非言辞,捧着教典摇头晃脑在她看来属实是浪费生命。

话说回来,论行为,自己也算不上是称职的祭司。她想起被自己烧掉推荐信的那个男孩。这件事向诺亚说出来后,心里确实好受了些,但还远远不够。我毁了一个人的人生,我需要的是赎罪,而非忏悔,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艾芙洛轮流依靠手腕和脚尖来支撑体重,已经记不清交替了多少次。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疲惫都在渐渐加深,她变得昏昏沉沉。几个小时了?天快亮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

半睡半醒间门轴忽然发出一声吱嘎,她瞬间清醒。有人进来了,蹑手蹑脚,而且没有带火把或者蜡烛。谁?谁会这个时候进来?

“艾芙洛殿下,”是卡佩的声音,“是我。”

怎么会是她?太过意外,艾芙洛身子晃了晃,带动铁链一阵晃动作响。思考了片刻,她决定不管卡佩下来要说什么或者要干什么,都以沉默来应对。

卡佩的语声极低:“我知道很难让您相信,不过我真正效忠的对象并非伊利昂。请放心,一旦找到机会,我就想办法帮您逃出去。我那些名义上的同僚里,绝大多数根本不值一提,唯独斯瑞普实在叫人担心。他是伊利昂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为人阴险狡诈、凶狠残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想必您也深有体会。所以实在抱歉,我不得不对故意您做出那些事,好让他不至于怀疑我。”

艾芙洛不作声。卡佩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伊利昂这两天就会调动近卫军离开橡木城,最久不会超过三天,那时肯定能有机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您的铠甲产生兴趣,而且执着得异乎寻常,指示我和斯瑞普无论如何要让您开口,不惜用上任何方法。我会尽量阻止斯瑞普伤害您,不过您自己也要小心,若那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说出来也无妨,省得被他修理得太惨。”

咦?艾芙洛起先怀疑卡佩是故意来套近乎,好骗取自己的信任,这在审讯里是相当常见的手段。可若是那样,她多半会劝自己守住秘密,至少也该先避而不谈,而非像现在这样劝自己说出来。

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思忖再三,艾芙洛觉得还是继续闭嘴的好。

“对了,您一定饿了,口也渴了吧?我带了柠檬水、面包和奶酪来。”

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喉咙也干得像要裂开。尽管如此,艾芙洛依然一言不发。这事太过可疑,她不敢信任卡佩。

等候许久,女医生叹了口气:“您不要就算了。您可要想清楚,到后天之前,我不见得还能找到机会独自来看您。”

又过了片刻,卡佩的声音听起来带上了深深无奈:“那我只能先走了。”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女医生远去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她的话里有些内容不是听过就算的,艾芙洛陷入了沉思。伊利昂要调动近卫军离开橡木城?上哪去?他想要知道那件铠甲的秘密?可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问?

门轴又一次发出响声,审讯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又是卡佩?

不,不对。“殿下,”是斯瑞普的声音,“是我。”

你又来做什么?虽然来人不同,艾芙洛打算采取一样的对策。

“很抱歉,”他悄声说道,声音听来就在耳边,“我对伊利昂大人的效忠并不是毫无保留的。您被俘后我一直在想办法救您,可惜其他人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那卡佩实力惊人,着实不好对付。她是伊利昂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为人阴险狡诈、凶狠残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想必您也深有体会。所以实在抱歉,我不得不故意对您做出那些事,好让她不至于怀疑我。”

你说什么?若是双手可以动弹,艾芙洛一定要用力捏一下自己的脸,因为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那诸神给她开的这个玩笑未免也太过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