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发生了逆转。
方才的战斗,哈耿虽然连遭重击,但全都避开了要害。体力的消耗对人类而言或许算得上剧烈,对他来说却实在算不上什么。薇卡殿下无疑占尽优势,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的战果。她的灵能不足以支撑她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战斗下去。
哈耿就这样轻轻松松反过去占据了上风。尽管体力已经明显下降,公主殿下仍然是个难缠的对手。她没有一味采取守势,更不像他一样单纯只是被动挨打,而是像一只猫儿般灵活地四下游走,凭着技巧和经验与哈耿周旋,还不时给出凌厉的反击。
稍一大意,左边眼角上挨了一拳,眼前当即金星直冒,耳中嗡嗡作响——响声一小半是因为挨揍,一大半出自围观者的欢呼。
这一拳令他有一瞬的恼火,但随即就冷静下来。稳住,稳住,不要着急。现在的形势,只要我自己不犯傻不出错,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
他当即调整了战术,保持进逼的态势,同时出手变得小心谨慎,完全不考虑如何打倒她,只在乎自己不被她打倒,以此来消耗公主殿下的体力。无论薇卡怎样引诱示弱,他都坚决视而不见,坚决贯彻这一策略。
只是这种打法,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无耻。围观人群发出的哄闹更是如同炸裂的蜂窝,原本那一小撮支持他的观众也转而支持薇卡殿下去了。
要不然,还是别这样了?他犹豫了片刻,虽然嘲笑的声浪不绝于耳,可胜负的天平也确实在逐渐向自己倾斜。思忖再三,哈耿打消了这个念头。随便说去好了,反正挨揍的又不是你们,舌头终归是代替不了拳脚和爪牙的。
战斗又持续了片刻,薇卡殿下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灵能也逐渐微弱。她突然飞身跃起,仿佛自暴自弃般向哈耿扑来。只一刹那,哈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缓慢地、毫无悬念走向失败,不如拼搏一下来个痛快的。
但她已是强弩之末。他没有闪避,一伸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自半空拽下,随即旋身重重向地面抡去。
观众齐声惊呼。他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离地还有老高,他便横过她的身子将她托住,轻轻放下。
我……好像是赢了啊?虽然赢得不是特别光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战斗,但终究是赢了。四下里欢呼声、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偶尔也有两下嘘声,但很快就淹没在欢乐的气氛中。若不是哈耿听觉敏锐,根本不会注意到。
公主殿下气喘吁吁了好久才坐起身来。“谢谢您陪我切磋,哈耿大人,”她抬手擦了擦额头,洒下大片汗水,“我输了。”
连她也亲口承认了。那个名字广为传唱的英雄,亲口承认输给了我,哈耿心花怒放,还要努力装出平静地模样。要尊重对手,不要为一时的失败垂头丧气,也不要为一时的胜利兴高采烈,伊葛大人和艾尔薇拉大人都这么教导过。可有什么办法?打赢了她,我就是很高兴啊。
“不,我只是运气好而已,真的,”他向她伸出手去,“等明天的战斗结束后,我再向您请教吧。”
公主殿下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哈耿大人。”
她真的很美。哈耿用力颔首:“说定了!”
有人吹起口哨,接着是更多的欢呼,也有人发出嫉妒的诅咒,不过幸好没人把酒瓶或者烂掉的水果丢过来。
当晚,哈耿独自营帐里啜饮白兰地。今天的酒比平日更加芳香醇厚,他度过了愉快的一夜,直到黎明来临,悠长的号角将蛰伏了整夜的营地唤醒。
该是上阵的时候了,哈耿放下酒杯,心情轻松地走出帐篷,正遇上博罗大人带着大群幕僚经过。
“哈耿大人,”骑兵指挥官略带惊讶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您休息得可好?”
“再好也没有,大人,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肩膀被用力拍了几下,博罗大人大笑:“看来这回我会比较轻松了。经历过那么多次战斗,也该有年轻人替我扛起长枪冲锋了。”
哈耿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渴望与期待:“请您拭目以待。”还有她。
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铠甲,跨上战马,接过盾牌,拿上骑枪——他的盾和枪与其他人的不同,纯由精钢打造,挥动时的重量对于人类的手臂而言完全无法承受——加入骑兵的行列,向着指定的地点前进,列阵,勒住缰绳站定。哈耿平静地完成了这一切,目光投向前方。
这就是战场吗?自背后升起的太阳驱赶着空气中最后一丝雾气,眼前的草场平整开阔,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嫩绿的青草上凝结着露珠,令他眼中满是闪亮的色彩。稍远处的地势略有起伏,像是晴朗天气里微风吹过的海面。更加遥远的西边,天空一片湖蓝,犹如即将收起的幕布,其上点缀着最后几颗星星。
随即他听到了隆隆的战鼓声。敌人来了,哈耿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原以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冲锋的命令,可此刻他又忐忑起来。缰绳套紧了吗?胸甲后背的系带系牢了吗?早餐是不是忘记吃了?手里的长枪足够坚固吗?草丛间会不会有难以发现的壕沟与洞穴令马蹄失陷?
戴着铁手套的手掌上满是汗水,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或者不如说才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在全军的最前列,头顶上方,象征西维的红底金色双头鹰战旗正猎猎飘动。
迎着初升的太阳,他看到博罗大人位于不远的后方,可以将战场尽收眼底的山坡顶端,身边是列成方阵的骑兵和步兵,沿着平缓的坡度向两侧伸展。虽然没找到其他人的身影,严整的队形还是令哈耿感到了些许安心。
敌军的战鼓声越来越近,身旁一个骑士按住了哈耿的右臂:“稳住,哈耿大人。”
怎么了?哈耿低头,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将骑枪提起,本来垂向地面的枪尖现在直指前方。他急忙重新垂下枪:“抱歉,我……”
“大家都知道您迫不及待想解决那群南方人,”对方打趣,“好回去和薇卡殿下再交一次手。”
哈耿正思忖要如何回答,敌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