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肯斯继续说着:“正门上的岩石座位是全场最尊贵的位置,决定曼林执政官的神前决斗举行时,席位的亲王就会和大主教一起坐在那里。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定的座位,贵族、商人和平民都混在一起。”
“平时每次角斗也都是这么挤的吗?”海洛伊丝惊叹,“看哪,大家还真是热情呀。”
竞技场里,座位连同座位间的过道都挤满了人。不仅如此,竞技场周围的旅店和酒馆的阳台与屋顶上也都爬满了人,每一扇能看到竞技场的窗户里都有至少一双渴望的眼睛。诺亚甚至看到有跟人从烟囱里探出黑乎乎的脑袋来。就连他们身边,那些之前一直轻声细语交谈的客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倚在围栏边张望。
当然,没人敢挡住贝尔肯斯大人的视线。
“因为今天的角斗很不寻常,平常可见不到哪位执政官亲自上场。不管怎么说,他这次叛国也实在太过草率了一点,”祭司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那张凶悍的脸也变得阴沉,“草率到都不像是他了。要不是他亲口承认的话……”
“不像是他?”贝尔肯斯的话引起了诺亚注意。果然,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你是个旅行诗人,诺亚先生,我们假设你要参加某场非常重要的演出,有许多大人物出席,观众有十万名至多,你要演奏的曲子难度非常大,演出的报酬也很高。可一旦演出失败,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抬不起头来。那么,得知要参加这次演出的你会怎么做?”
“我?呃,我会先好好准备,然后……”
“是啊,首先得好好准备。换个问题,如果如此重要的演出就在明天,甚至就在今天要举行,你还会接受出席的邀请吗?”
诺亚认真地思忖了下,但思考的内容却不是祭司的问题。他已经明白贝尔肯斯的意思。“不会,”诺亚答道,“这样重要又有相当难度的演出,只有一天甚至半天时间,是绝对来不及准备的。所以……”
“是吧。所以,”祭司接着诺亚的话说下去,“你得练熟要演出的曲目,你得调试好七弦琴,你得准备事到场地上去找找感觉,你还得设想某些意外状况,你得保持身体状况健康。所以如果你什么都没准备,你是不可能接受邀请的。”
“是啊,不可能。您的意思是?”
“而马科伦家的那件事也很可疑。这样一来,神前决斗时的三位执政官人选……啊,实在抱歉,”贝尔肯斯呼了口气出来,又恢复了爽朗,“怪我多嘴。这种事,实在不应该和两位说起。请把我的话忘掉,好好欣赏角斗吧。要再来些清凉饮料吗?这天可热着哩。”
诺亚还没来得及开口,竞技场上传来一阵掌声。起先稀稀落落,接着越来越响亮,而且越来越整齐,甚至在竞技场上引发了回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正门口,接着,一个身披白色祭司袍、头戴金色法冠的高个祭司在大群随从的簇拥下慢吞吞地走进竞技场,掌声、欢呼声和问候声顿时响个不停,一直延续到祭司登上竞技场最高处。
“那位一定就是加纳大祭司啦?”海洛伊丝问。
“正是他没错,劳瑞娜小姐,”祭司肯定道,“注意看,下来就该角斗士们进场了。”
加纳大祭司单独在岩石座位上落座,接着有随从吹响号角,角斗士们便列成两队走上细砂场地。诺亚数了下,每队都是九个角斗士。他们的装备再简单不过,一手短剑,一手圆盾,穿着式样相同的短衣,其中一队的短衣是鲜红色,另一队则是天蓝色,在浅褐色的场地上显得颇为夺目。
哪一位是玛尔·费尔德伯爵呢?角斗士们神情各异,有的浑身哆嗦,有的一脸淡漠,也有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天蓝色那一队的首位,”海洛伊丝又问,“一定就是玛尔伯爵啦?”
贝尔肯斯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又说对了,小姐,第一场角斗就会轮到他。”
是吗?诺亚望向排在天蓝色那队的第一位角斗士。那是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灰白的头发与胡须修剪得短而整齐,坚毅的面容上不带任何表情。是个宛如岩石般刚强而冷静的家伙,这是诺亚对他的第一印象。
角斗士们绕场行进了一周,向加纳大祭司行过礼便纷纷退出场外,留下玛尔伯爵与他的对手。加纳大祭司从座位上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一个侍从奉上一个托盘。大祭司从托盘里拿起一根带着绿叶的橄榄枝,高举过头顶。
竞技场里顿时寂静无声,连贝尔肯斯也停止了他的滔滔不绝——他一直在给诺亚和海洛伊丝介绍着每一位角斗士的来历。他们大多是犯下死罪的囚犯,为了活下去的机会而甘愿参加角斗;也有人为了家人或是其他原因,不得不卖身为角斗士;只有极少数人,为了追求刺激或是显赫的声名而投身竞技场,指望借此出人头地。
玛尔伯爵和他的对手、那位穿着红色短衣的角斗士一同仰头,望向岩石座位前的加纳大祭司。他们背对着诺亚,所以无法看到表情。伯爵的背影纹丝不动,而他的对手虽然身材更加高大,重心却一刻不停地在左右脚之间来回交替,身子也便随之不停晃动。
“愿天父指引眼前的罪人,”加纳大祭司开口了,“愿战士赐予他们勇气与力量,愿圣母用她的仁慈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那么下面,开始吧。”
他松开手,橄榄枝飘然落下。当橄榄枝落到细砂土地上的刹那,两名角斗士动了起来。红衣的角斗士比玛尔伯爵年轻,也更强壮,他抢上一步,手中短剑如闪电般划过。伯爵以与年龄不相称的迅捷举起圆盾,挡住了对手的攻击。
玛尔伯爵远不及他的对手强壮,诺亚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虽然挡下了这一剑,但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红衣的角斗士蹦蹦跳跳向伯爵靠近,连连挥动短剑。玛尔伯爵左支右绌,圆盾上木屑飞溅。
或许是因为那刚毅的面容?诺亚莫名地为这位伯爵担心起来。突然间红衣角斗士将玛尔伯爵的短剑打落,接着盾牌一撞将伯爵撞倒,诺亚惊呼出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