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没错,”他打量女孩,“您是?”
夕阳打在女孩脸上,令她看来有几分朦胧。棕色的长发,浅蓝的双眸,一身通常穿在盔甲内的贴身短衣,手肘和膝盖戴着皮制的护具,显得清爽干练。我好像见过她?在哪呢?
“我是薇卡·卡斯蒂利亚,”她略一屈膝,虽然穿的不是裙子,还是虚做了个拎起裙角的手势,“能麻烦带我去见戴蒙殿下吗?我按照约定,回来继续担任人质了,”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很不好意思,迟到了几天。”
薇卡殿下!艾尔西倒抽了口气。一连几天埋首纸堆,今天又操劳了整个白天,他的头脑本就不怎么清醒,这会更是完全懵了。她应该正在西维人中间,作为旗帜与纽带拉拢艾格兰的领主们才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很荣幸为您效劳,”在他愣神的当口,老师为薇卡殿下让开道路,略一躬身做了个引路的手势,“我这就带您去见戴蒙殿下。”
“那就劳烦您了。”
鲁尔先生转身向营地走去,薇卡殿下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艾尔西犹豫了片刻,跟上他们的脚步。虽说只是一瞬,他还是注意到老师露出了个明显的惊讶表情。
是啊,确实太不可思议。约定,人质,她竟然会为了这种理由来到戴蒙王子身边。她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费了多少心思想要得到她?国王的血脉蕴含着力量,她或者那个女人是老师他们正在进行的实验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而薇卡殿下无论哪方面都比她的妹妹更合适。
为此,娜塔莎大人亲自出马却还是铩羽而归,赫玛图斯大人也在追捕她妹妹的过程中尝到了不小的苦头,就连艾尔西在这件事上也间接出了不少力。可现在,她竟然自个送上门来了?那我们先前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诸神如此喜欢捉弄人吗?
在王立学院时,艾尔西知道她与那个女人虽然是孪生姐妹,性格却截然相反。安静,乖巧,温柔,与那个女人相比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她从没有公主的架子,对任何人都很关怀体贴,整个学院从老师到学生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艾尔西也不例外。
但他与薇卡并没有多少交集,作为同学偶尔打个招呼,或者讨论下课业,仅仅到这个份上而已。他又想起自黑蔷薇叛乱后,在艾格兰各地不胫而走的各种流言。在不同的地区,这位公主有着不一样的名声,但即便对她抱有最大恶意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诚实守信、忠于誓言,凡是说出口的话从没有做不到的。
他蓦地想起那晚上的遭遇。原来如此,艾尔薇拉和她的手下在寻找的人就是她。这么说来,她还是瞒着他们,独自偷偷溜出来的?橡木城到奥尔特星门的路途遥远,那些西维人精明强干,要避开他们的搜索抵达此处,她想必费了许多心思,多半还相当辛苦。
没想到她对承诺会重视到这种地步!艾尔西越来越惊讶,连呼吸都有几分不顺畅。她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她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她吗?她知道她的哥哥恨她入骨吗?
其他的姑且不论,戴蒙王子憎恨她这一点,她是绝对知道的。王子曾经多次提起过失去一只眼睛的痛苦,在某些私下的场合,他还露骨地提到过要如何处置她。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手段,光是听听艾尔西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些传闻她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多少会知晓一些。即便如此,她还是克服重重困难、义无反顾地来了。不要说是区区艾格兰、西维乃至整个克莱因大路,再把无尽之洋对岸也算上,能做到这份上的也没有几个。实在是很了不起,艾尔西打心底感到佩服。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而言,她也实在傻得不可救药。那些西维人,还有追随她的诸侯只怕要急疯了,碰上这样一位公主,他几乎都要对他们感到同情了。
既可敬,又可笑,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进入城堡。问过侍从,戴蒙王子这会正在托卡城的主堡里,与几位重臣召开作战会议,于是他们又赶到主堡。鲁尔先生有资格在任何时候面见王子,他向守卫略微说明了下情况,请薇卡殿下在门外等候,独自进去通报。
跨门而入的那一刻,鲁尔先生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艾尔西一眼。
老师是什么意思?艾尔西一头雾水。这个钟点,城堡里乱哄哄的,仆役在搬运葡萄酒与新出炉的面包,铁匠在打磨长剑,侍从在擦拭铠甲,到处吵吵嚷嚷。如此环境,一言不发地站着有点儿尴尬,特别是和薇卡这样的大美人。
得说点什么,他努力寻找话题,没想到她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呢。”
“我也是。我听说了好些您的事迹。”
“让你见笑了吧?你现在是为我的……是为戴蒙殿下效力吗?”
“不完全算是。在离开王立学院后,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师鲁尔先生,”艾尔西略带不安地瞥了眼主堡那黑洞洞的大门,“他现在听从戴蒙殿下的命令。”
薇卡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们要是早一些找到你就好了。”
她说的“我们”是指?艾尔西没来得及出口相询,娜塔莎大人带着一大群侍女从主堡里出来,见状他闭上了嘴。
“薇卡殿下!”她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亲昵地打着招呼,“真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请原谅,戴蒙殿下分身乏术,所以拜托我先招待您。旅途劳顿,路上又不安全,您一定累了吧?我这就带您去休息,请跟我来。”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薇卡点了点头。
她们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入主堡大门。艾尔西看到娜塔莎大人不停地说着什么,薇卡殿下则礼貌地予以回应,举止优雅,神态平静,从容得叫人惊奇。这份从容意味着莫大的勇气,身边环绕的全是敌人,她在这地方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如同一只来到狼群中的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