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此事,包括鲁尔先生在内,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研究的最后部分,而不必像之前那样争分夺秒,甚至不得不派出本就所剩无几的军队去拖延敌人的脚步。艾尔西仍然不知道老师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研究,但奥尔特星门上,亮起的符文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只要不是瞎子,多少能猜到些端倪。
这天在餐桌上,戴蒙殿下当众向薇卡提及此事。王子每天都带着自己的妹妹与不同的人用餐,今天中午是鲁尔先生和艾尔西。一同出席的还有几个王领的小贵族,艾尔西懒得记他们名字。
“很显然,那些蛮族有所顾忌,雷蒙公爵也不敢轻举妄动。这都是因为你啊,薇卡殿下,”王子略带讥讽地看着他的妹妹,“你来找我之前,可曾想过会这样?”
“想过。”
“哦?那这对你那亲爱的海洛伊丝妹妹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吗?”
“考虑过,虽然肯定考虑得没有那么周全,”公主殿下老实地回答,“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像海洛伊丝他们在意我一样在意奥斯卡大人。而且我还知道,您最恨的人就是我,您在心里一定想过无数次要报复我了吧?”
即使是戴蒙王子,也招架不住她的直率。“明明清楚这些,”他神情有些狼狈,“但你还是来了。”
“是啊,”薇卡抿了抿嘴唇,“我知道我很傻。但那又有什么办法?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您信任我才让我陪着海洛伊丝回到花之都,我怎么能辜负这种信任呢?”
“……我有时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亲爱的妹妹,”戴蒙说,“知道么?你如果没有上我这儿来,想当女王不过是动个念头的事。你有西维的支持,又团结了北境诸侯,功绩远非海洛伊丝可比。诚然,珍珠地是忠于她的,但有很多种方法让他们的忠诚对象变为你。这些甚至不需要你自己操心,只要提一声,自然会有人为你去做。”
“那样的话,”薇卡淡然微笑,“就不是我了。戴蒙殿下,您还不了解我吗?自始至终,我所期望的就只是成为星辰卫士,守护国王与艾格兰的人民。”
艾尔西看到王子殿下撩起垂在额前的长发,露出脸上的伤疤。“如果你愿意加入我这一边,”他说,“我可以不计前嫌。那样一来,你的愿望自然也就实现了,而非现在这样。我的许多部下都在劝我,让你好好发挥一下身为人质的作用。这样下去,连你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考虑一下?”
可薇卡殿下想也没想就摇头:“绝不。戴蒙殿下,”她幽幽地叹道,“当我看到橡木城里那堆积如山的尸骨时,我就绝不可能再站在您一边。”
“如果我告诉你,橡木城那十多万人的牺牲,会为多得多的人带来巨大的利益呢?他们将造福整个艾格兰,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那些死难者,大概不会这么想吧?”
她的表情很温柔,声音也软绵绵的,姿态甚至有几分谦卑,可她的话语里蕴含着某种无法撼动的力量。戴蒙王子沉默了好一会:“这就是你最终的答案,没有更改的余地?”
“没有。”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王子略带恼怒地瞥了他一眼,转向鲁尔先生,“那个东西,我们还要几天才能启动?”
“十到十二天,殿下。”
“那就让所有人加紧,十天后一定得启动。”
“如您所愿,十天后一定会启动的。”
“非常好。过几天,我想三天或者四天就很合适,我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来庆祝此事,”戴蒙给了他的妹妹一个意味深长的冰冷凝视,“记好了,亲爱的妹妹,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后悔,请记住我曾经给过你机会的。”
面对这裸的威胁,薇卡殿下假如感到了害怕,至少表面上没有丝毫流露。“那就谢谢您啦,戴蒙殿下。”
午餐接下来的时间,在那些小贵族们的阿谀奉承中度过。鲁尔先生没有像以往那样先行告退,而是安静地品着美酒直到午餐结束。当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艾尔西他时,他放下酒杯,在桌布上推开老远。
“现在你明白了么?”他问。
艾尔西不明所以:“明白什么?”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绝对不会忘记她的模样,你绝对能认出她来。两位公主的长相一模一样,薇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根本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这……”艾尔西一时语塞。她们是孪生姐妹,她们的容貌一模一样,我确实不该认不出她的。难道我也无法认出那个女人吗?不,不,绝对不会,他慌乱地找着借口:“不是的老师,是薇卡殿下的气质影响了我的判断,她们虽然容貌一样,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而且,那个女人现在应该是短发。”
“是吗?你确定?”
“……确定。”
老师的笑容变得古怪。“那么我告诉你吧。半个月之前,我们还在好望港时,有天晚上我碰到了个穿铠甲的女孩,这件事你想必还没忘记吧?”
何止没有忘记,印象清晰得仿佛就是昨晚的事。即便此时,提及那个女孩,老师的神情依然变得慈祥。“没忘记。”
“那女孩有个同伴,对吧?”
“是啊。”艾尔西同样没忘记,毕竟自己和她还相对苦笑过。
“你还记得那个同伴的长相吗?”
“长相?”当时天色已晚,好在街对面的酒馆灯光明亮,他得以大致看清。红色的祭司袍,短发,相当漂亮……他突然怔住。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鲁尔先生语带嘲弄,“当时我确实不清楚,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那个人就是艾芙洛殿下。”
“这,这,可是,不……”艾尔西期期艾艾,再也找不到词为自己辩解。
“所以,”老师从餐桌边起身,“再好好想想吧,你所谓绝对不会忘却的仇恨,真的达到你自己以为的那种程度了吗?”
那之后,艾尔西在桌边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