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试过追击吗,艾尔薇拉大人?”雷蒙公爵问。
“试过,但地窖内的通道就像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许多年久失修无法通行,而另外一些我们的士兵追踪出数里之遥,仍然不知通往何处。那是座真正的迷宫,恐怕诸神来了也会在其中迷失。”
雷蒙公爵陷入了沉默。他恐怕并不怎么相信艾尔薇拉大人和我的话,哈耿从公爵的表情中明确无误地读出了这一点。先前哈耿从来不需要察言观色,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学着尝试。
“那么,你们是何时发现薇卡殿下失踪的?”
艾尔薇拉向哈耿一颔首,他知道又轮到自己发言了。“那位不知名的战士和戴蒙逃离圣堂后,”回忆的过程对他而言不啻是种煎熬,“艾尔薇拉大人忙着救治海洛伊丝陛下和追击他们,我想到了自己的职责,回到薇卡殿下的房间,却发现她已经不在那儿了,”哈耿咬了咬嘴唇,他现在懂得为什么有些人类会喜欢做这个小动作了,“那感觉……非常古怪。”
“古怪?”这次开口的是雷蒙公爵的卫队长维拉伯爵,“能详细说说吗,哈耿大人?”
“如您所愿。首先要说明的是,薇卡殿下伤得很重,连自己起身从床边走到门前都做不到——”
“戴蒙真是个畜生!”公爵恶狠狠地骂了句。
“是的,”哈耿完全赞同,“但是,无论是艾尔薇拉大人或是我,都没有发现当晚有其他人进入过她的房间。那个房间原本是圣堂的祈祷室,只有一道门可供出入,窗户则是反锁的,门窗都没有受到破坏的迹象,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脚印。另外,毯子叠好放在了床上,床单也很平整,无论是谁带走了薇卡殿下,都将床铺好好整理过。”
“这太不可思议了,”维拉伯爵说,“简直不可理喻。我并非怀疑您,哈耿大人,但这确实很难叫人相信。”
“当晚我和卡隆都到现场去了,”拉尔斯伯爵出来作证,“我仅比哈耿大人晚了不到五秒进入房间——我相信五秒的时间不够他铺好床。另外,房间里确实没有任何打斗、反抗与挣扎的痕迹。”
“而且我也没听到薇卡殿下呼救。从头到尾都没有。”哈耿补充。
“没有呼救?这么说来,要么带走她的人没有惊醒她,要么就是个她足够信任的人。而且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离开,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维拉伯爵咳嗽几声,“哈耿大人,您还记得您从离开房间到返回大概过去了多久吗?”
哈耿早已回忆过数次,回答毫不犹豫:“绝对不到十分钟。”
“带走薇卡殿下的那个人也一定知道您随时会回来。有意思,”花之都的卫队长笑道,“也就是说,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他还坚持把床铺整理好才离开,由此可见一定是个非常顶真的家伙。”
“或者他没有说实话。或许连那个不知名的战士也是捏造出来的。”雷蒙公爵以怀疑的目光盯着哈耿。
哈耿默不作声。被人当面怀疑,他也没有任何不快。公爵的表现是人之常情,薇卡的失踪确实太不可思议了。
“不,哈耿大人说了实话,”维拉伯爵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如果他撒谎,尽管也免不了会露出破绽,但一定会尽可能把所有的细节都编造得合情合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荒唐——世上最荒唐的就是现实了。”
公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各位,”艾尔薇拉大人说,“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提出来。”
“您不见得能给出答案的问题也可以吗?”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兰菲特伯爵说。这家伙有着蓝色的双眸,眼神相当锐利——哈耿注意到花之都的封臣们年纪都不大,但他们的公爵却已是白发苍苍。
“当然可以。”艾尔薇拉大人微笑,没有在意对方若有若无的挑衅口吻。
“那位战士是什么人,您可有线索?我们都知道,一个厉害到那份上的家伙,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您可问住我了,兰菲特大人,”艾尔薇拉大人说,“我对他一无所知。”
“完全想不到可能的人选?”
“完全想不到。”
“好吧,”兰菲特伯爵耸了耸肩,像是有些失望,“下一个问题是,到现在为止,诸位仍然对大多数人封锁了海洛伊丝陛下遇刺的消息。问题在于,还能封锁多久?现在军营里谣传四起,从军官道伙夫都在议论,虽然我们也下达了封口令,但想来诸位也很清楚,堵上别人的嘴比堵住火山口更危险。禁止讨论什么,只能说明你害怕什么。”
这家伙说话为什么总是带刺?哈耿微微蹙眉。
“哦?”艾尔薇拉大人故作天真地问道,“请问,关于陛下遇刺这件事,都有些什么谣言呢?”
“许多,”兰菲特伯爵直视艾尔薇拉大人,嘴角带着略显轻蔑的笑容,“比如说,这些都是那个旅行诗人的阴谋,他是戴蒙派来迷惑陛下的奸细,这个说法虽然荒谬,相信的人却是最多的;又比如说,整件事其实出自各位的一手谋划,西维和我国北境的诸侯秘密达成了某些协议,要除掉碍手碍脚的海洛伊丝陛下,顺带把戴蒙这个麻烦一并解决,再顺理成章地嫁祸到他头上。证据就是,戴蒙明明处于严密的看管之下,按照常理,怎么可能独自逃脱呢?”
在场大半的人变了脸色。兰菲特伯爵恍如不见,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还有一种说法,这些都是海洛伊丝陛下自己的主意,她并没有受伤,而是打算借此机会,清洗掉对她不满的贵族,好让她在王座上坐得更加安稳。”
“住嘴!”雷蒙公爵用力捶了下桌子,“戴蒙若是知道你在这里说这些话,只怕笑得要昏过去!”
兰菲特伯爵毫不退缩:“您可以让我闭嘴,但外面还有几万张嘴,您总不能一张张堵上吧?而且,已经有持不同意见的士兵之间发生争执,目前为止他们还只动上了拳头,如果坐视不管的话,用到武器只是时间问题。”
“您无需感到不快,公爵大人,兰菲特伯爵说的都是实情,”艾尔薇拉大人轻描淡写地说,“话说回来,如今这种状况,大概也在戴蒙的意料之中。”
“所以,”雷蒙公爵脸上阴云密布,“那个旅行诗人在刺向海洛伊丝的胸膛时,究竟有没有受到精神类法术的影响?”
当然有,他本人是绝不可能对海洛伊丝陛下动手的——哈耿正要回答,艾尔薇拉大人抢了先:“这个问题,您不如自己和他当面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