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的举动无疑令诺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队伍逐渐接近风铃桥,道路两旁欢迎的人群逐渐稀疏,海洛最后一次从车窗里探身向居民们挥手致意。回到座位上,她环抱双臂,噘着嘴嘟哝着什么。
“怎么了?”诺亚有点好奇。明明前一刻还兴高采烈,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后一刻突然就满脸愁云。在他的印象中,海洛不是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去的她和多愁善感之类的词汇向来毫不沾边。
“他们欢迎我,是因为我带来了和平,”她郁郁地叹了口气,“其实平民们才不关心诺顿的王座上坐的是谁吧?如果戴蒙打败了我们,他们也会这样欢迎他的。啊啊,”她用力抓挠长发,“我甚至觉得,要是他把我绑上到这儿来游街,刚才那些送我鲜花的家伙,就该朝我扔鸡蛋、泥巴和石头了。”
“不,只有泥巴和石头,”诺亚耸耸肩,“鸡蛋很贵,他们才舍不得拿来扔你呢。”
海洛伊丝无奈地颔首:“没错,他们舍不得。”
“他们关心的永远是安居乐业,”诺亚望了眼车窗外,人群已经远远落在了后面,“所以戴蒙是绝不应该坐上王座的。哪怕有千百种理由,哪怕听起来再正当,他也不该屠杀自己的人民。一个国王应该以他的人民为先,他的生存与统治都是为了他们。把自己手脚都砍断的人,要怎么站得起来呢?”
好半晌,海洛都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对不起,”诺亚有些忐忑,“我不该那么说他的。再怎么样,他也是你哥哥,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再说,我这样的人评论一个国王该如何如何,也实在太狂妄自大了……”
“不,”海洛伊丝摇了摇头,“诺亚说得对。这也不是我们的家务事,艾格兰可不是只属于我们家的。让艾格兰的每个人都安居乐业,光是想想就很麻烦,不过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的。啊对了,还有诺亚的家乡,你们是希望作为独立的国家,还是和其他地区一样,平等地成为艾格兰的一部分?”
这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但不管怎样,她能有这样的心,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开了个相当好的头。“这事我说了可不算,”车轮吱嘎作响,马车驶上了风铃桥,“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先解决掉吧?”
“说的也是呢,我们得先把戴蒙的叛乱彻底终结,”她握住了他的手,“诺亚,其实即便是我,也知道这是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别说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我的话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不再压迫诺亚家乡的人民,不再掠夺他们的财富,听起来是再正当不过的好事,可还是会有许多人不高兴,会有许多人反对,而且他们中的许多人力量还很强大。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灵能或者剑术之类的东西。但是,只要我们一起一步一步来的话,总有一天,你的……不,我们的愿望会实现的。”
我们的愿望吗?诺亚感慨万千。谁也不会相当,路边旅店里一次看似寻常的邂逅,却完全改变了自己乃至家乡的命运。他手上用力:“一定会的。”
可海洛突然换上了狡黠的表情:“诺亚先生,看来您也认为,我的话没有问题喽?”
诺亚顿时有不妙的预感:“呃,大概是的。”
“既然如此,”她靠过来蹭着他的手臂,“您是不是该表现一下合作的诚意?这可是为了您的家乡呀。”
“诚、诚意!”他心里直呼坏蛋,“陛下希望我怎么做?”
“今天晚上,”她的脸几乎贴上了他的脸,“就别发动那个法术了吧?”
若是不答应,恐怕立刻就会发生些悲惨的事。“……好的。”
队伍进入了城堡。从北境到风铃城的旅途遥远而艰辛,每个人都累得不轻,再加上光是把所有人安顿下来就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拉尔斯伯爵的宴会没有当晚就召开。按照礼节,费多尔亲王被安排在伯爵的房间,海洛伊丝和诺亚则住进了用来招待贵宾的客房。
风铃城的城墙单薄而低矮,主要建筑考虑的也全都是美观而非防御。用拉尔斯伯爵的话说,要保护家族或者领地的安全,城墙是最没用的东西。珍珠地位于艾格兰的腹地,风铃城又位于珍珠地的腹地,如果这样敌人都打上门来了,那说明战争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不知是恰好如此还是有意安排,客房是一幢单独的二层小楼,坐落在一片银杏林中。正是秋天落叶飘舞的时候,漫天的落叶,蜿蜒的小径,再加上小楼本身精致的构造与鲜明的色彩,海洛伊丝第一眼看到就立刻喜欢上了。
诺亚看了却心里发毛。这座小楼哪儿都好,但是离周围建筑都有相当的距离,守卫和岗哨也都布置在树林的外围。楼里要是发生点什么动静,外面是很难知道的。更糟糕的是,他听到拉尔斯伯爵叮嘱守卫,注意力要集中在外侧而非内侧,为此海洛还夸奖了他。
“我知道您会喜欢的,陛下,”得到表扬的伯爵得意洋洋,“这儿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
“我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她用目光丈量了下小楼到城堡主楼,“这个距离正合适。”
事到如今,就是想反对也为时已晚,诺亚只能硬着头皮跟随海洛伊丝一同进入小楼。
他知道有很多贵族对他和海洛伊丝的亲密关系颇有微词,每天都在她耳边非议他的不计其数,自进入了珍珠地后,他们的呼声日益高涨。跨进小楼大门的那一刻,诺亚其实很希望海洛伊丝偶尔也能考虑一下这伙人的看法。
当晚,诺亚没有完全听从海洛伊丝的话,用过晚餐,在浴室和她一同洗去满身的灰尘与疲惫后,他发动了法术。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现诚意,而且表现得不遗余力,让海洛伊丝也好好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两人直到第二天午后才醒来。饥肠辘辘的两人匆匆忙忙地洗漱打扮,去城堡里用午餐。等开胃酒和前菜送上来,昨天还说着“这个距离正合适”的海洛一个劲地向拉尔斯伯爵抱怨客房离城堡太过遥远。以拉尔斯的机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份又令他不能就此事进行调侃,为此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伯爵为他们准备的主菜是用香料和红酒炖煮的牛肉和羊肉,自从海洛伊丝打破她的饮食禁忌后,她对肉类的爱好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正在大快朵颐,几声尖锐的号角突然由远至近,转瞬传遍了城堡。
拉尔斯变了脸色:“有人来了。”
海洛立刻放下刀叉:“戴蒙吗?”
“不,”伯爵脸上困惑远大于惊讶,“号角又尖又高,而且响了好几声。在风铃城,这说明盗匪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