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坐在龙椅上,文武大臣分开两边,今天的朝会已经开到一半,主要议题,就是高睿带五万民夫北上修建长城这件事。
这是大事,却也是没什么争议的大事,朝臣里面没有反对的。
所要讨论的,无非是带多少人,要准备多少辎重,修多久这一类的杂事。
高洋将事情分派给杨愔跟高睿,基本意思就是高睿要什么,杨愔负责的后勤就给什么,反正尽快把长城修好就完事。
朝臣们昏昏欲睡,他们在等所谓的“重头戏”!
明日就是公主高宝德下葬的日子。
北朝时,人死后第二天,正式穿着入棺的寿衣,称为小殓。诸侯五日小殓,天子七日小殓,小殓之时,死者的近亲抚尸擗踊(捶胸顿脚)痛哭,表示极度悲痛。小殓过一天,举行入棺仪式称大殓。大殓礼毕,称既殡,然后准备下葬。
按道理,高洋在这个阶段是不可以饮酒的。
不过鲜卑化的汉人高洋显然不在意这些,也没人敢劝。谁都知道高洋喜欢喝酒,你让他不玩乐是可以的,你让他不喝酒,搞不好他就会杀你。
群臣们就是想知道,你高洋不是说让高德政的儿子人殉长乐公主吗?怎么没消息了?我们都还等着看戏呢!
“陛下,高伯逸在宫外求见!”
门口的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诶?
来了?
还真来了?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精神大振!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文官队伍的前列,紫色官袍的高德政浑身不自在。单层没有夹层的官袍穿身上本来就偏紧不舒服,现在更是感觉扎得皮肤都有些炸裂。
他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上上的冷汗,微微抬头,却跟高洋的目光相触。
对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带着玩味。
吓得高德政立马低下头。
他生怕高洋说什么让高伯坚来陪葬,那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被人带到太极殿,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表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也没有朝高德政这边看(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高德政,完全不知道是谁)。
“高伯逸,前些日子你帮忙破获了魏国密谍案,朕很赏识你。为何你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要代替你大兄高伯坚人殉呢?”
高洋亲切的问道。
等等!这不是你他喵的要我来的吗?我也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关门放祖珽,但他也知道祖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陛下,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君恩。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全陛下与我父高侍中之间的君臣之义。”
高伯逸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卧槽,这小子不简单啊!
朝臣们内心俱震!很多老狐狸只要一看高伯逸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这不用说也是个小狐狸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刚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高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人殉是君恩,以全君臣之义,你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啊。
如果高洋不“顺势”吞掉之前说过的话,那么他就是个“视臣子如草芥”的昏君。
就像一个女孩跟男朋友说:“我生气了,你不要来烦我。”如果你真走了,呵呵,直男准备注孤生吧。
“诸位爱卿,朕真的非常为难啊。”
高洋叹息一声道:“宝德早夭,朕心如刀割,就像有位才俊到地下陪他。然而……唉,高伯逸人才难得,又是一片孝心,朕该怎么选择呢?”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微臣认为,人殉不祥。公主当为一国表率。若是公主人殉,上行下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望陛下三思。”
杨愔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他的道理也很朴实,上行下效,若是上面都不做表率,那下面的勋贵们只会争相攀比,那得殉葬多少人啊!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就是罢官了也不能开!
再说了,高伯逸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朝中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高伯逸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他每天睡觉都会睡不好的。
“遵彦(杨愔表字)的话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法么?”高洋就是不点高德政的名字。
主要是万一高德政拉下脸来“大义灭亲”,让高伯逸去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也要控制起来避免意外。
“一个汉人而已,人殉是他的荣幸,这还有什么可不可?陛下当学从前,快刀斩乱麻!”
一身横肉,大胡子长须,头顶戴着毡帽的粗犷中年从武将那边走了出来说道,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带着蔑视。
此人名叫斛律金,朔州(今山西朔州)人,敕勒族。斛律金的高祖父是斛律倍侯利,乃敕勒有名的部落首领,因强壮武勇而扬名塞外。
敕勒民间有这样的歌谣:“求良夫,当如倍侯利”。倍侯利在敕勒人民中间成了英雄的典范。道武帝时倍侯利率部内附北魏,官至大羽真,赐爵孟都公。斛律金性格耿直,善于骑射,长于用兵,一直追随高欢起兵,乃是高洋执政的武力基础之一。
当年高欢率军为攻西魏的玉壁(今山西稷山西南)五十余日,士卒战死病死者七万人,被迫退军,这也是韦孝宽的成名之战。
而斛律金在玉壁之战大败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敕勒歌》,军心始稳。
此外,斛律金之孙斛律武都娶义宁公主,勉强可以算是外戚。
他的话,分量比杨愔要重。
而斛律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出身和立场决定的。高洋亲近汉人门阀,自然就会疏远他们这些起兵的勋贵。
“对啊陛下,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啊。”
正在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包括斛律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说话之人身上。
长广王高湛,居然是他!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高湛这厮实在是太过于放纵了,简直是在命令自己怎么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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