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色昏蒙,一声哨声忽然炸响,黑暗中,士兵们纷纷跳落地上。等到灯被拉亮时,士兵们已经在叠被子了,十几个人的被子,转眼成了一块块的豆腐块,非常壮观。
走廊里,已经着装好的士兵,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出去了。
大部分士兵已经在操场上列队,小声而清晰的报数声。
铺了半个操场的士兵已经集结进几辆发动机早预热好的战车,转眼拖起烟尘,往外开走了。
这其实也只是三两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一支不见首尾的装甲部队,向着草原挺进。
草地上有块与周围环境一体的山丘,贴近了看,草皮下有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这是钢七连的战车和人员掩体。史今带着几个人正在做最后加固。
许三多凑在旁边问:
“班长,你歇会,我来帮你干。”
史今摇头说
“许三多,这是个细活,你翻出来草皮色不一样,从直升机上是能看出来的。”
许三多喜欢跟史今呆在一起,他问
“班长,我最近表现还可以吧?没给你惹祸。”
伍六一却看着许三多嘱咐道:
“要真表现就别在这儿待着了!都进入倒计时了,知不知道?”
“许三多,趁现在还没开始,你背一遍防红外伪装作业要点!”
王学斌见许三多无所事事,便把他叫走,让他回忆知识点去了。
许三多喔了一声,低头走了。
没过多久,许三多笑呵呵的跑过来说道:
“我都背完了!”
还没等王学斌说话,许三多又嚷嚷开了。
“早饭来了,班长,班副,王学斌,快吃饭吧!”
是指导员押着送早餐的炊事车来了。
史今见此对伍六一和王学斌说道:
“班副,学斌,你们先去吃,我再垫巴垫巴。”
伍六一继续轮着工兵铲说道:
“还是垫巴垫巴你那肚子吧。”
许三多又回到了跟前说
“就是啊班长,你先吃了再”
伍六一不让他说完,一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往炊事车拖去。
许三多那一套他听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几个月下来他的耐心也一点点磨没了。
史今见状对着王学斌说道:
“学斌,快,你也去!”
王学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许三多是否会在这次训练中犯错,但他没有去阻止。
他现在心心念念只是在考虑着许三多的问题,班里的氛围现在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他想借此机会引爆,逼着许三多走回原来的道路。
在王学斌的心里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他的观念里人总是最重要的,而荣誉、称赞之类的看不见的东西,他是从来不在乎的,他心心念念只想着许三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士兵,下意识忽略连里的其他人想法。
士兵们簇拥在炊事车,刚刚吃饭,指导员忽然看见通信兵背着电台朝紧急跑来,知道一定有事,赶紧跑了过去,刚与通信兵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回头大声地喝道:
“立刻疏散!”
吓得丘地上的士兵顿时炸了窝。
“怎么啦?指导员。”
有人问道。
“侦察直升机提前出来了,这是存心给咱们搞突然袭击!”
史今不觉笑了:
“那也不用这样,都准备多少天了?您把这炊事车开走就完了,就它热源太大。”
指导员一拍脑袋,顿悟的说道:
“对对对!”
然后吩咐司机:
“马上给我开出演习区域!快!”
“吃不完的东西都随车带走,别让假想敌看出痕迹。”
史今朝四周的兵们喊道。
士兵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二话不说,就连手上只啃了一半的馒头,也乖乖地放了回去。
史今回头看见许三多还在炊事车旁磨蹭,又单独吼了一声,许三多回头怪怪地笑了笑,才匆匆跟着跑开。
士兵们刚散入半地下的伪装掩体,不一会,一架侦察直升机,果然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可他们只看到一个普通的小丘。
直升机当然看不出什么破绽,直直地就往前飞走了,但它没有飞远,又狡猾地绕了回来了。
毕竟,方圆几公里,就这小丘是可以让人不得不注意的。
直升机似乎发现了什么。
直升机从十五米降至十米,降至五米,几乎就悬停在了三班的头顶上。
史今许三多和王学斌他们在一个伪装良好的工事里,咬牙死撑着。
许三多一时有点慌了阵脚,但被一旁的史今给死死地盯住了,他让他不要乱动。
直升机的机轮眼看就要触地的一瞬间,终于往上抬起了机头,毫不再犹豫地飞过了山丘,飞到前边去了。
史今几个终于睁开了眼。
他小声地传达着:
“没吹哨就别动。兴许这小子能杀个回马枪。”
回马枪倒是没有,但一辆越野车轰鸣着突然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这是谁呀?也不怕暴露?”
伍六一的埋怨声刚刚说出,就听到了连长高城的声音,在他们的头上横扫而过:
“三班的,都给我出来!还藏什么?让人给发现啦!”
王学斌心里清楚,事情还是发生了,其他人却不知为何,都是一愣,呼地从高城的脚下钻了出来,吓得高城不由退了一步。但他火气依旧:
“忙了足足一个星期,你们怎么几分钟就让人抄出来了?”
“抄出来了?没有!”
史今还在极力地争辩着。
“你以为人还下来逮你呢?他直接把可疑点标电子地图上,指挥部一看,实时传输,经纬度都对,那就是咱们的事了!”
伍六一向非常自信,他说:
“别不是碰巧了吧?”
高城看着三班人喊道:
“碰什么巧?指挥部电话里说了,红外成像上明显的一个热源!你们的防红外作业怎么做的?什么叫热辐射知不知道?是不是哪位公子哥儿还揣了壶热水呢?很会保养啊?”
“三班没这号糊涂蛋。连长,别不是师部的红外成像又换代了?”
伍六一十分懊恼地问道:
“没换!”
高城也搞不懂原因,他看看周围的兵,喊道:
“大家原地坐息。谁给棵烟?”
伍六一给了他一支,便大口大口地吸着,一边思考。
三班早已一脸的屈辱,除了王学斌和许三多。
王学斌此时有些愣了,他感觉自己做错事了。
而许三多却显得荣辱不惊,他悄悄凑到史今身边,说:
“班长,明儿就拉回去了吧?”
史今没有理他。
他继续说道说:
“回去就给我爸写信。”
史今头疼的说道:
“现在别说这个。”
可许三多的嘴还是停不下来。
“班长刚才没吃饭,我瞧见了。”
史今一直在想哪里出问题了,没心思顾着许三多
“吃了对,是没吃。”
这时,许三多悄悄地给史今递上了两个鸡蛋:
“我特地留的。”
史今伸手去接,竟烫得他当即缩手回来。
“我刚在在炊事车上拿的。”
许三多傻傻地看着班长,显然在等着史今的表扬。
史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鸡蛋接过来,藏进了怀里。
但他们两人还是引起了全班的眼光。
只有高城还要琢磨着怎么回事。
“伍六一,你小子刚才偷着抽烟啦?”
“我还放火了呢。”
伍六一顶了一句,当然这是气话。
“得得,算我没说。”
听高城这么一说,史今靠了过来:
“报告连长,热源找着了。”
然后从怀里掏出许三多给的两个鸡蛋说,
“早上没吃饭,我揣了两鸡蛋。”
高城接过鸡蛋,眼睛通红,冒着血丝狠狠地盯着史今。
“回营我写检查”
史今还没说完
“你他妈把我当傻子呀?”
高城咆哮道:
“你当了五年兵,不踢正步快不会走路了,上回防红外作业你连热水都不敢喝!
三班的,全体都有,真觉得你们班长对你好就别靠他挡事,谁干的?”
伍六一看了一眼史今,和王学斌同时挺身而出:
“报告连长,是我。”
“报告连长,是我的错。”
“鬼扯!行!行!我看你们协同观念挺强的,我再追究也没意思,你们全班检查吧!”
高城嚷嚷完打算上车,许三多却拦住他说:
“连长,鸡蛋您别拿走了,我给我们班长带的,他没吃早饭呢。”
高城瞧他半天,终于明白这位仁兄并非在坦白认错,而是在牵记着他班长的早饭。他一步冲到许三多的面前。
“我也没吃早饭!
如果咱们这趟能不让人发现,我不吃明天的饭,不吃后天的饭我三天不吃饭!”
许三多好像没有听懂说道:
“要不您吃一个,给班长留一个?”
“全连三个星期的作业全部泡汤,我吃不下,你说咋办?”
高城的两只眼睛简直在燃烧。
许三多不管,他说
“那也得吃饭,那不行,那饭得吃”
高城的怒火突然按捺不住了,他猛地吼道:
“拖出去毙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气话,可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高城自己也愣了。
他将鸡蛋突然往许三多的手上一拍,就掉头走了。
大家看到,他的身子在气得微微地发颤。
演习就这样结束了。
王学斌却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发冷,他感觉自己并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军人,他有了军人的表没有军人的里。
他人在部队,训练优秀,人人都称赞他,他在这里呆的也如鱼得水,但是现在,他清楚地发现他和别人隔阂。
不是行为上的差异,而是思想认知上的差异,他不重视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却是比生命还宝贵,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感受到军人的荣誉感。
这一刻的王学斌,在喧闹的人群中感到分外的疏离。
“学斌,走了!”
所有人上车等待返回营地,王学斌坐在那里,话也不说,只是沉默着,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的兴致,车厢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