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行馆内殿,气氛十分的压抑,除了王学斌外,在场所有人都严肃的注视着项少龙,神情或慎重,或愤怒。
“天下一统?“
王学斌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项少龙面前,不顾龙阳君难看的脸色,执手一礼,扬声说道:
“尊驾之言,确令王某耳目一新,想来尊驾对儒法并举之事有些独到见解?不知尊驾可否登台为我等宣教一番?”
殿内众人,齐齐看向了三人,谁都没有出声。
“这个我这只是根据刚才那位大哥的问题提出一个思路而已,要让我上台去讲,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还是你们来吧!”
看着大家的表情,项少龙也察觉到了不对,言辞谨慎了不少,没敢上台。
王学斌见此微微一笑,没有强求,转而扭头看向龙阳,笑着问道:
“不知君上对这位赵国将军的高论,有何见解?”
龙阳闻言,勉强一笑,摇头说道:
“先生说笑了,龙阳才疏学浅,哪里提得出什么见解,倒是先生,才学广博,智计更是天下一流,可否针对此事,为我等宣教一番?”
“唉~君上谬赞了!”
王学斌听到龙阳的话,连忙摆了摆手,佯装谦虚的说道:
“王某长于言辩,拙于躬行!
偶尔饶舌尚有余力,谈起这治国之道,还是要看满堂锦绣才是!”
王学斌笑吟吟的看着龙阳,饶有意味的说道:
“韩国邹夫子,燕国韩兄,都是才高学广之辈,君上还是向他们请教一番吧,或许能有些收获!”
殿内的气氛,陷入僵持。
“元师,内殿的那群人为何脸色如此难看?不就天下一统么?我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们为何如此避之不及?”
外殿的一个角落里,一位身材健壮,满脸胡须的大汉,看着内殿众人的表现,实在摸不到头脑。
一旁端坐的老头,正仔细观望着殿内发生的事,听见大汉的问题,摇头笑了笑。
“呵呵,这个问题,是你师父挖下的坑,他们不是无法回答,是不能回答!”
“欸?”
易容成大汉的赵政闻言一愣,原本疑惑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一旁的元宗见此,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天下一统,短短四个字而已!
结束乱世的唯一方法!
春秋战国五百余年的动荡,五百多年的时间里,难道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么?
当然不是,意识到的人多了去了!
战国七雄主,谁会不知道只有天下一统,才能结束真正的乱世?
大家都知道,只是做不到罢了!
统一?怎么统一?谁来统一?
统一的话,天下七国归一,谁归于谁?
秦统一六国,对于秦来说是统一,对于山东六国来说,他们是被统一!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马上就要举行六国会盟了,赵国的一位军方将领提出,只有统一才是实现天下大同的必要前提,你会怎么想?
这就好比英法美澳准备联合打压中国,但这个时候,老美川普突然喊了一句:“一颗红心跟党走!艾乐乌拆那!”
你要是英法奥,你麻爪不?
万一六国联军开到函谷关关下了,突然赵国将领来到营帐,笑嘻嘻的给他们来一句:“秦王拖我给您带个话”
你说他们是打还是不打?
难不成真就收点回扣,打道回府?
开玩笑呢!
山东六国关系本就错综复杂,没有丝毫信任可言,只因为秦国威胁在前,才能够勉强结成联盟。
联盟本就因利而结,若是利益足够,背叛出卖联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好了,结盟还没开始,赵国将领已经显露了野心。
什么?你说赵国将领这是无心之言?
好,就当他是无心之言,可你敢相信么?万一不是怎么办?
人都是崇尚阴谋论的,猜疑链一旦种下,就会立刻长出一片黑暗森林,为了自己的安全,谁敢轻信他人?
想想赵魏联姻,再想想三晋合一,原本正常的邦交,立马变了味道!
赵国是不是准备把他们当炮灰,准备坐收渔利?
魏韩两国是不是知道此事,他们有没有参与其中?
龙阳君促成此次会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会盟还没开始,大家的心里就已经被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若是伐秦顺利还好,若是稍有不顺,或者齐楚燕三国稍有损失,六国会盟绝对会土崩瓦解,自相攻伐。
想到这里,赵政看向师父的眼神中充满敬佩。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元师评价自己师父时,会说师父哪都好,就是长了嘴!
想来元师当年也是师父的嘴下败将了,看元师的怨念,应该被欺负的不轻!
大殿之中,梁子正呆立在台上,嘴巴微微嚅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阳君眯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死死的盯着王学斌不放。
王学斌倒是没什么感觉,环视一周,见没人敢上台宣教,便施施然的回到坐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纪嫣然,坐在他身旁,神情不太美丽,望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幽怨。
项少龙眉头紧锁,还在仔细斟酌自己的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坐在他身旁的赵雅,神情晦暗,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内殿诸国权贵名士,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组成了一副众生相。
内殿气氛压抑,外殿也好不到哪去。
有许多士子,打着扬名立万的心思不远万里来到魏国。
原想着能够在这论政大会一展所学,让山东六国的权贵们发现自己的怀才不遇,进而走向仕途。
人们都说怀才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
可是人们没有说,怀孕是会流产的,有可能还没等你看出来,它就先流产了!
如今可好,内殿的交锋,让他们的怀才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当下这种情况,那些外殿的士子们有几个敢硬着头皮去触内殿权贵们的眉头?
要是有真这个胆魄,他们也就不会被埋没了!
“唉!”
王学斌环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君上,看来你邀请列席的诸位高士,再没有像项将军这般敢于直言无隐的人了,令在下好生失望啊!”
“兴尽矣!吾谁与归呼!”
王学斌惆怅的感慨一声,起身扶起善柔,二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纪嫣然见此,心中埋怨一声,将记载着今日言行的书简随意一扔,急切的跟了出去。
龙阳见此情形,前跨两步,想要说些什么。
但事已至此,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长叹一声,黯然离去了。
其他人留在殿中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任谁也没有想到,万众瞩目的论政大会竟然落得如此收场。
想看来这论政大会,不会在有下一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