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和离

江宛对蒋娘子生出了些许疑心。

春鸢在一边听见了,也是若有所思的。

春鸢承认自己是昭王的人后,倒是很稳得住,对待府里诸人的态度一如往常。

江宛对昭王在这府里的布置很感兴趣,然则有些事情若是她问得多了,倒不晓得春鸢的主子会怎么想,于是她干脆不问,只确认了一件最要紧的事。

“那个凭舟,可是你们的人?”

桃枝与凭舟也算是两情相悦,若是那凭舟也是存了别的心才去接近桃枝的,怕是二人难长久,桃枝也会受伤一回。

春鸢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放下了这桩事,江宛才说起蒋娘子来。

“她在这个节骨眼投奔来了,又是个走投无路的,你们定是查过她的,可曾发觉不对?”

春鸢摇头:“查必是查过的,应该也没查出不对来,否则早就把她挪出去了。”

“那就再叫他们重新查查。”江宛到底没说出别的话来,一是在查清前不好节外生枝,二是这蒋娘子的身世又实在可怜,早前在家里是个受宠的庶女,好赖嫁了人,夫君又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侮,连日子都过不下去,只得寄人篱下。

“夫人,夜已深了。”春鸢委婉提醒了一句。

江宛便也从善如流:“那就睡吧。”

春鸢一边给她铺床,一边道:“明日便是端午了,先生也不来,夫人可要担心少爷和小姐闹翻天了。”

江宛笑了:“那就把他们带去江府,叫阿辞带着他们玩。”

端午那日,汴京格外热闹,赛龙舟,跳钟馗,满街都是出来游玩的人。

只是江宛却不在此列。

端午的习俗里有小儿佩长命缕这一节,这长命缕又以孩子他娘亲手编的为好,江宛本着别人家的孩子有,自己家的孩子也必须有的信念,决意多编出几条来。

阿柔圆哥儿还有蜻姐儿是必戴的,无咎和小辞也得有,程琥福玉那处也可以送个心意。

编这长命缕倒也没有那么简单,要把五色丝线细致地结成索,很是累手指,不过做上手了,又有点瘾头,江宛一口气编了十来条,又想起从前上街,买过些雕得极为可爱的木头生肖,当时见那手艺人雕得实在可爱,便多买了几套,此时正好可以拴在长命缕上。

与丫鬟们说说笑笑,应付捣乱的孩子们,她便如此平淡安恬地消磨了端午这一日。

是夜,心境平和松弛时,江宛不由感叹,自古人生何其乐,无非光阴得虚设。

次日清晨,孙润蕴前来拜访。

她近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继母的气焰被她彻底打压下去,她如今在家中内宅里可算是老大了。

看到孙润蕴,江宛便想起那只小猫来。

江宛道:“本你来,很该叫你看看那只小猫的,奈何这小猫前些日子竟走失了。”

孙润蕴一听,顿时信以为真:“竟丢了,夫人可叫人寻了不曾?”

“满府里都找遍了,我想着大抵是跑到外头去了。”江宛低头喝茶。

孙润蕴便叹了两声,又问:“夫人可还要养猫?”

正有巧嘴儿在外头叫了两声,江宛便笑了:“原也是我思虑不周,家里还养着鹦鹉呢,若是再养了猫,这两个岂不要日日斗在一处,单说你的佛奴,也是因为和巧嘴儿打架,阴差阳错才被我救了的。”

孙润蕴便笑了:“这才叫缘分呢。”

江宛道:“阮小姐那头我不熟,若是方便,倒要托你也去知会一声。”

“唉,”孙润蕴却叹了一声,“其实方才我那一问,也是为了她。”

“此话何讲?”江宛有些好奇。

“她家里近来的确有些不大顺,原说要到处送猫的,眼下却变成卖猫了,”孙润蕴摇头,“她长兄欠了赌债。”

观孙润蕴的神情,是真心为阮姑娘担心的,她与阮姑娘纯粹是因猫结缘,做了闺中密友,多半也是孙润蕴折节下交的缘故,难为她们感情却这样好。

这倒真不是小事,若是真的赌瘾上了头,倾家荡产也是有的。

二人便一起沉默了一瞬。

江宛道:“若是家里有人规劝着,或许也是能好起来了的。”

“她长兄叫阮炳才,有家有业,还颇得陛下青眼,而立之年已经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孙润蕴摇头,“怕是个道理都懂的,哪里要别人规劝?”

“只是赌到小妹卖猫来填帐,也太过了,阮炳才家里到底是父母俱在的,一个孝字压下来,他不听话也不成。”江宛给她出主意。

孙润蕴叹息一声:“这些法子总也是试过的。”

说了这一句,孙润蕴也不多在此事上纠缠,转而说起另一桩稀罕事儿来:“夫人可听说没有,靖国公和夫人闹起和离了。”

江宛面露惊讶:“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这公侯世家又是最重名声的,怎至于如此?”

孙润蕴端起茶盏:“传言是靖国公提出来的,说他夫人弄死了他好几个小妾的孩子,又说他夫人犯尽了七出之条,非要休了他夫人不可,现在街上都传遍了。”

江宛还不晓得端午节那日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自己与靖国公夫人打过交道,晓得那是个顶不好惹的妇人,又素来听了不少靖国公李崇做下的混账事,对这夫妇二人俱无好感。

李崇的那堆破事儿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他这辈子花天酒地,窝囊无能,人生中唯一的闪光点,就是严词拒绝了安阳大长公主。

看着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其实这辈子也就干了这么一件腰板直的事儿。

李崇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惯常流连花街柳巷,对哪个姑娘都是满口的甜言蜜语,可不过新鲜几日,他便腻了,可因出手大方,面容英俊,依旧有大把的姑娘前赴后继的。

旁人为他为何不喜欢还要伤姑娘的心。

他道,因他爱看美人。

旁人不解。

他便问,美人何时最美。

旁人答,欢笑时。

他却答,心碎时。眼泪含而未落,便如那花间露水。

可不是个混账么。

孙润蕴又说:“听说那靖国公世子还去拉架,却被靖国公夫人照着脸就来了三四下,今日都不曾去上朝。”

靖国公家里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再想起那执意要嫁给魏蔺的李六姑娘,江宛暗道,这李家可真是鸡犬不宁,小的折腾完老的折腾。

江宛皱了皱眉,不愿再说这些,倒取出一条昨日里编的长命缕来,装在匣子里递给了孙润蕴:“这长命缕是我亲手编的,坠上的这只小猴儿也是我选的。”

孙润蕴笑着起身接了:“这小猴儿抱着桃不撒手,夫人可不是笑我总偏了你的好东西去,好在今日我也是备了节礼的。”

二人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