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真相

江宛:“我看过卷宗,宁剡剿匪就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幽州望龙关的逃兵。”

于堪用的脸色煞白一片。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除了倪脍晓得些内情,暗暗琢磨着要报信给昭王知道。

一直躲在马车里的席先生伸出头来,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江宛佩服宁小将军,天然就有立场,很是看不上于堪用:“别人可以放,这个于堪用一定要留下。”

于堪用颓然坐倒,看着不远处的两匹瘦马,嗟叹一声:“作孽啊。”

霍女侠:“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赶路吧。”

自此,他们便快马加鞭往定州赶,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一天一夜后,总算是看见了定州城门。

定州是梁人地盘,江宛便没有再特意做遮掩。

卞资因口舌便给,擅长与差人打交道,所以这给城门兵验看过所文书的向来都是他,加之他出手大方,所以总是顺利进城,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风尘仆仆,待到明家宅子后,只草草吃了顿饭,便将于堪用提到了堂前。

江宛低头喝了口茶水。

此时大家都在,席先生,霍女侠,倪脍还有卞资,各自拣了张椅子坐下。

江宛环顾一圈,按她的意思,除却她与倪脍,最好是谁也不要旁听。

她看了倪脍一眼,倪脍会意,揽住卞资的肩,把他从宽椅上拔出来,快步往门外去了:“他们说话没意思,走,咱哥俩去街上看看。”

待他们二人走了,霍女侠和席先生都没有挪一挪屁股的意思,江宛也不好劝,便看向于堪用:“你自己说吧。”

“未料得我智多星逃了五年,还是被你们抓住了。”于堪用感慨无限。

江宛:“你这人倒有意思,一会儿扮作诸葛亮,一会儿自比为吴用,合着三国梁山的智谋,被你一人占尽了。”

于堪用的上半身被捆得严严实实,一屁股坐下,颇有些混不吝的意思:“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江宛见他态度无所谓,不由好奇:“宁将军说你收到风声后,带着兄弟在望龙关一战的前夕遁逃,你会不顾袍泽情谊一逃了之,肯定是怕死的,如今又在嘴硬什么呢?”

于堪用垂着头,不说话。

“我一定会把你交给宁将军的,宁剡为捉住你奔波这么多年,固然是想洗脱他恩师身上的冤屈,何尝不是为了那枉死的三万将士,我听说卫南军在开战前都要唱《无衣》,你会带着别人一起逃,该不是那全然无情之人,想来那死掉的将士中也有人与你关系不错吧,这么多年了,你真的睡得安稳吗?”

“够了。”

“如果背后别有内情,你就说出来”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

江宛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一战大长公主脱不了干系,我让你说,是让你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了,你一个本该死在四年前的人,难道谁还会顾惜你这条烂命吗?”

江宛激缓从容,果然说得于堪用心中纷乱。

于堪用慢慢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安阳大长公主,其实已经猜到了真相。”

他叹了一声:“当年之事,我现在想来,也只觉得荒谬非常,”

“那时候,我是伙头兵……”

众人打量他干瘦的身板,深以为然。

于堪用想要反驳他们以貌取人,却终究敢怒不敢言,接着道:“但是葛将军一眼就挑中我了,专要我给他送饭。”

霍女侠看不上于堪用,刺他一句:“常听某位将军慧眼识珠,挑中了谁做个亲兵,被一眼挑中送饭,还是头一回听。”

于堪用气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江宛咳了一声:“你接着说。”

那一日月黑风高,葛将军收到了一封密函。按理说,此事也不该给于堪用这个伙夫知道,但是于堪用当时靠一句《孙子兵法》里的“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得了葛将军的一句赞赏,总以为自己是一颗沧海遗珠,苍原遗千里马,只等葛将军这个伯乐来提拔自己,所以经常在葛将军的营帐附近转悠,夜里等大家都睡了,也常常往这边来,企图再靠兵书上的金玉良言震撼将军。

当时他一阵内急,便寻了个草堆子蹲下,刚完事儿,那边葛将军的儿子葛昉飞驰下马,道是有急函。很快,葛昉又退出来,叫周围的守卫往后三十步,他提着裤子,一着急,就从帐篷缝里钻进了当作净房用的副帐中,误打误撞,听到了内情。

葛将军说:“这长公主还真以为拿住我了,纵使她真的想用那件事来威胁我,又怎么知道我会坐以待毙,这望龙关,我还就不去了。”

葛昉劝他:“父亲,还是算了吧,若是惹怒了长公主,咱家也是个死啊。”

葛将军唉声叹气:“可若去了,恐也难善了。”

葛昉给他出主意:“要不,就说是探听了敌踪,带兵去埋伏,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葛将军沉默许久,才点了头。

葛昉就说出去安排,营帐中重归寂静。

于堪用一直担惊受怕的,本来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忽然听见葛将军声似泣血,似叹似啸,痛道:“我懂了,我懂了,她哪里是要逼我去死,她是料定了,我只能去死。”

“她是来讨债的!”

这一句话背后,简直悔恨交加,血泪同流。

于堪用听得心惊肉跳,咬着手腕才能勉强不打哆嗦。

直到天明,葛将军再没说一句话。

“我趁守卫换班,悄悄溜了,然后把消息传给了几个要好的同乡,让他们跟着我一起走,我不是不想救别人,只是……我说了,被别人也不会信的,葛将军也并非是全然无辜……”

霍女侠一拍桌子:“望龙关的三万大军真是死得冤枉!”

席先生慢悠悠道:“冤枉是真冤枉,就是不知道公主到底有何图谋。”

江宛沉沉道:“或许是安阳大长公主送给南齐人的一份大礼。”